亚里士多德《诗学》(节选)

导言——
选自陈中梅译注本(商务印书馆,1996年),有删节。

第2章


既然摹仿者表现的是行动中的人,而这些人必然不是好人,便是卑俗低劣者[1](性格几乎脱不出这些特性,人的性格因善与恶相区别),他们描述的人物就要么比我们好,要么比我们差,要么是等同于我们这样的人。正如画家所做的那样: 珀鲁格诺托斯[2]描绘的人物比一般人好,泡宋[3]的人物比一般人差,而狄俄努西俄斯[4]的人物则形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上文提及的各种摹仿艺术显然也包含这些差别,也会因为摹仿包含上述差别的对象而相别异。这些差别可以出现在舞蹈、阿洛斯乐和竖琴乐里,也可以出现在散文和无音乐伴奏的格律文里,比如,荷马描述的人物比一般人好,克勒俄丰[5]的人物如同我们这样的一般人,而最先写作滑稽诗的萨索斯人赫革蒙[6]和《得利亚特》的作者尼科卡瑞斯[7]笔下的人物却比一般人差。这些差别同样可以出现在狄苏朗勃斯和诺摹斯里,因为正如提摩瑟俄斯[8]和菲洛克塞诺斯[9]都塑造过圆目巨人[10]的形象一样,诗人可以不同的方式表现人物。此外,悲剧和喜剧的不同也见之于这一点上: 喜剧倾向于表现比我们今天的人差的人,[11]悲剧倾向于表现比今天的人好的人。[12]

第5章


如前所述,喜剧摹仿低劣的人;这些人不是无恶不作的歹徒——滑稽只是丑陋的一种表现。[13]滑稽的事物,或包含谬误,[14]或其貌不扬,但不会给人造成痛苦或带来伤害。[15]现成的例子是喜剧演员的面具,[16]它虽然既丑又怪,却不会让人看了感到痛苦。
…………

第13章


承上文所述,现在似有必要讨论如下问题: 在组织情节时,诗人应追求什么,避免什么,[17]以及应该怎样才能使悲剧产生它的功效。
既然最完美的悲剧的结构应是复杂型、而不是简单型的,既然情节所摹仿的应是能引发恐惧和怜悯的事件(这是此种摹仿的特点),那么,很明显,首先,悲剧不应表现好人[18]由顺达之境转入败逆之境,因为这既不能引发恐惧,亦不能引发怜悯,倒是会使人产生反感。其次,不应表现坏人由败逆之境转入顺达之境,因为这与悲剧精神背道而驰,在哪一点上都不符合悲剧的要求——既不能引起同情,[19]也不能引发怜悯或恐惧。再者,不应表现极恶的人由顺达之境转入败逆之境。此种安排可能会引起同情,却不能引发怜悯或恐惧,因为怜悯的对象是遭受了不该遭受之不幸的人,而恐惧的产生是因为遭受不幸者是和我们一样的人。[20]所以,此种构合不会引发怜悯或恐惧。[21]介于上述两种人之间还有另一种人,这些人不具十分的美德,也不是十分的公正,他们之所以遭受不幸,不是因为本身的罪恶或邪恶,而是因为犯了某种错误。这些人声名显赫,生活顺达,如俄底浦斯、苏厄斯忒斯[22]和其他有类似家族背景的著名人物。
由此看来,一个构思精良的情节必然是单线的,[23]而不是——像某些人所主张的那样——双线的。[24]它应该表现人物从顺达之境转入败逆之境,而不是相反,即从败逆之境转入顺达之境;人物之所以遭受不幸,不是因为本身的邪恶,而是因为犯了某种后果严重的错误——当事人的品格应如上文所叙,也可以更好些,但不能更坏。事实证明,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起初,诗人碰上什么故事就写什么戏,而现在,最好的悲剧都取材于少数几个家族的故事,例如,取材于有关阿尔克迈恩[25]、俄底浦斯、俄瑞斯忒斯[26]、墨勒阿格罗斯[27]、苏厄斯忒斯、忒勒福斯[28]以及其他不幸遭受过或做过可怕之事的人的故事。所以,用艺术的标准来衡量,最好的悲剧出自此类构合。因此,那些指责欧里庇得斯[29]以此法编写悲剧并批评他在许多作品里以人物的不幸结局的人,[30]犯了同样的错误,[31]因为正如我们说过的,这么做是正确的。一个极好的见证是,只要处理得当,在戏场上,在比赛中,此类作品最能产生悲剧的效果。因此,尽管在其它方面手法不甚高明,[32]欧里庇得斯是最富悲剧意识的诗人。
第二等的结构[33]——一些人认为是第一等的——是那种像《奥德赛》那些包容两条发展线索,到头来好人和坏人分别受到赏惩的结构。[34]由于观众的软弱,此类结构才被当成第一等的;而诗人则被观众的喜恶所左右,为迎合后者的意愿而写作。[35]但是,这不是悲剧所提供的快感——此种快感更像是喜剧式的。[36]在喜剧里,传说中势不两立的仇敌,例如俄瑞斯忒斯和埃吉索斯[37],到剧终时成了朋友,一起退出,谁也没有杀害谁。[38]



更多同类【戏剧学】......
科普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