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杨继盛《请诛贼臣疏》

嘉靖三十二年(1553),刑部员外郎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保定府容城县人)上疏,弹劾内阁首辅严嵩“十大罪”“五大奸”。所谓“十大罪”是:一,坏祖宗之成法——太祖革除中书省,不设丞相,而严嵩俨然以丞相自居,挟皇上之权,侵百司之事;二,窃人主之大权——严嵩以代帝拟旨,窃弄威福,用舍赏罚之权既归于严嵩,大小臣工又依附于严嵩;三,掩君上之治功——见皇上行政之善,即令其子严世蕃传言于人,归功于己,是掩君美也;四,纵奸子之僭窃——严嵩的“拟旨”全由其子严世蕃代拟,一个是“既以臣而窃君之权”,一个是“复以子而弄父之柄”,故而京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说;五,冒朝廷之军功——严嵩之孙严效忠,并未亲历战场,妄冒奏捷军功,授予锦衣卫千户,窃皇上爵赏之权,以官其子孙,又以子孙之故,升迁其私党;六,引悖逆之奸臣——仇鸾因为贪虐受到惩处,严嵩通过严世蕃接受仇鸾三千两银子贿赂,威迫兵部推荐其为大将军,进用贤者应受上赏,进用不肖者应受显戮,严嵩之罪出仇鸾之上;七,误国家之军机——嘉靖二十九年(1550),蒙古军队深入内地,严嵩指示兵部尚书丁汝夔按兵不动,坐误战机。及至皇上下旨逮治丁汝夔,严嵩犹许密疏奏保;八,专黜陟之大柄——严嵩窃据皇上激励人心之大柄,以中伤天下之善类:郎中徐学诗因弹劾严嵩而罢官,又借考察连累其兄徐应丰;科臣厉汝进因弹劾严嵩降职为典史,再借大计予以削籍;九,失天下之人心——严嵩大权独揽,吏部、兵部官员之选除,不论人之贤否,惟论贿银之多寡,后果是,武官多朘削,而士卒失所;文官多贪虐,而百姓流离;十,坏天下之风俗——严嵩当政,谄谀以欺君,贪污以率下,所谓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习俗渐成,牢不可破。[1]
严嵩又有五种奸术以掩人耳目,使皇上堕于术中而不觉。其一,厚贿皇上左右太监,凡圣意所在,皆得预知而逢迎,是皇上左右皆嵩贼之间谍;其二,严嵩以干儿赵文华任职通政司使,阻塞天下之言路,御史王宗茂弹劾严嵩之奏疏,赵文华扣留五日,是皇上之喉舌皆嵩贼之鹰犬;其三,严嵩惧怕厂卫缇骑缉访,令其子严世蕃与东厂、锦衣卫高官结姻,以遂其掩饰之计,是皇上之爪牙皆嵩贼之瓜葛;其四,严嵩畏惧监察御史与六科给事中弹劾,凡进士初选,非出其门者不得为言官,推荐县官,非通贿者不得与征取,是皇上之耳目皆嵩贼之奴仆;其五,严嵩顾虑六部官员有言,令其子严世蕃将各部有才望者全部网罗门下,耿介者斥逐殆尽,是皇上之臣工皆嵩贼之心腹。
杨继盛的结论是,希望陛下察其奸,治其罪,重则置宪典,轻则着致仕,以全国体。[2]
长期清虚学道的皇帝,痴迷于道家的养生术,祈求长生不老,对于日理万机的朝政不感兴趣,特地从大内搬往西苑,和道士们混在一起,把朝政全权委托给宠臣严嵩,纵容他擅权乱政。因此,严嵩“十大罪”“五大奸”的根源就在皇帝身上。在这种情况下,杨继盛无异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自知弹劾严嵩必定触怒皇帝,绝不会有好下场,还是冒死谏诤。
杨继盛书生气太足,居然在奏疏中批评皇上“甘受嵩欺”“堕于术中而不觉”,还要让他的三子裕王、四子景王来揭发严嵩的罪恶。老奸巨猾的严嵩抓住把柄,指责杨继盛心怀叵测,胆敢挑拨皇帝与藩王的关系。嘉靖皇帝勃然大怒,当即拿起朱笔,在杨继盛的奏疏上写下这样的批示:“这厮因谪官怀怨,摭拾浮言,恣肆渎奏。本内引二王为词,是何主意?着锦衣卫拿送镇抚司,好生打着究问明白来说。”杨继盛赤胆忠心的谏诤,在皇帝看来是别有用心,是贬官后的肆意发泄,牵连两位藩王,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必须严刑拷打。关进了特务机构锦衣卫的镇抚司监狱之后,既然圣旨明言“好生打着究问明白”,那些打手们毫不手软地动用种种酷刑,追究他为何要把裕王、景王牵涉进来。杨继盛堂堂正正地回答,除了二位藩王,谁不怕严嵩?行刑前好心人给他送来蚺蛇胆疗伤,他淡然回绝:我自己有胆,何必蚺蛇胆?随即遭到杖责一百棍,顿时皮开肉绽。夜半时分,他用碎碗片,把腿上的腐肉连带筋膜一并割去。一旁的狱卒掌灯察看,差一点昏厥。杨继盛却意气自若,自叹道:“忽然而死,忽然而生,如睡又醒,人之死生固甚易也。”[3]庭审时,他口吟一诗:

风吹枷锁满城香,簇簇争看员外郎。 
岂愿同声称义士,可怜长板见君王。
圣明德厚如天地,廷尉称平过汉唐。
性癖生来归视死,此身原自不随杨。[4]


他被处死时年仅四十,临刑前,他留下了绝命诗: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平生未报恩,留作忠魂补。[5]


诗句中流露的是至死不悔之心,对置他于死地的皇上毫无怨言,对自己来不及报答皇恩有所遗憾,真是一片赤胆忠心。而皇帝对他却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屣。这样的悲剧令人感慨,引来后人无尽的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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