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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宋翔凤《小尔雅训纂》
清代雅学

宋翔凤(1770—1860),字虞庭,一字于庭,江苏长洲(今江苏省吴县)人。嘉庆五年(1800)举人,曾任湖南新宁、耒阳县知县。宋翔凤精通名物训诂,是清代常州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著有《周易考异》《论语郑注》《论语说义》《尔雅释服》《过庭录》等。在雅学研究方面,宋翔凤著有《小尔雅训纂》六卷。
《小尔雅训纂》成书于嘉庆十二年(1807),现有《浮溪精舍丛书》本、《皇清经解续编》本、潮州郑氏刻《龙溪精舍丛书》本、广雅书局校刻本、《丛书集成》本等。《续修四库全书》189册据《浮溪精舍丛书》本影印,本节引文即据此影印本。
《小尔雅训纂》共六卷,其中第六卷为叙录及佚文。在卷六《小尔雅训纂叙》中,宋翔凤详细考证了《小尔雅》的性质、流传及其作者、注者等问题,并说明了自己创作此书的原因,十分精彩。宋翔凤亦认为《小尔雅》当非伪作。其《叙》云[1]:
尝考《七略》有《小尔雅》一篇,盖《尔雅》之流别,经学之余裔也。说《诗》者毛氏,说《礼》者郑仲师氏、马季长氏,往往合焉。晋李轨作《小尔雅略解》,传于唐世,书并单行,故隋、唐诸《志》并著李轨解,不著撰《小尔雅》者名氏。颜注《汉书》,此亦盖阙。盖是书出西京之初,儒者相传,以求占毕之正名,辅奇觚之绝谊则其来已古矣。迭更五季,兹书遂佚。晚晋之人伪造《孔丛》,尝刺取以入其书。宋人写馆阁书者,又就《孔丛》以录出之,当代书目遂题为孔鲋所撰,而李轨之解不传,则唐以前之元本不可复见。今既采自伪书,定多窜乱。根株粗究,泾渭易明。若夫条分缕析,举此证彼,两汉诸儒,门户不隔,乌可不知其同异,考斯雅训乎?今之为康成学者,恒谤讥此书,以为不合郑君,同乎俗说,然还按《诗》《礼》,乃郑君之改易古文,非《小尔雅》之偭违经义。据其后以疑其前,明者之所不取也。汉之经师,咸有家法,唯有小学,义在博通,就今所传杨子云、刘成国、张稚让诸家之作,多资旁采,鲜获所宗,比之墨守,殆有殊涂。至于此书,则依循古文,罕见凌杂,隐括以就,源流合一,故中垒之录,兰台之志,入于《孝经》一家,而不从小学之例,斯其足以贵宝者矣。余少识故训,略求津逮,见此书之传独遭厚诬,趋庭黔中,居多暇日,疏通证明,遂未敢后,爰阅编削二时之久,五卷之说甫能草创,乃陈其旨趣,以为叙云。嘉庆十二年正月。
《小尔雅训纂》主要是引用古代传注文献资料对《小尔雅》进行疏证,引证翔实,并能够以声音通训诂,考辨有据。如《广诂》:“颁、赋、铺、敷,布也。”《小尔雅训纂》云:
《周礼·大宰》“匪颁之式”,注:“郑司农云:‘匪,分也。颁读为班布之班,谓班赐也。玄谓王所分赐群臣也。’”按:《说文》:“颁,大头也。从页分声。一曰鬓也,《诗》曰:‘有颁其首。’”“班,分瑞玉,从玨从刀。”是班布之班当从玨、刀,颁为假借字。又按:《说文·攴部》:“攽,分也。《周书》曰:‘乃惟孺子攽。’亦读与彬同。”是班、攽、颁三字通用。《毛诗》“明命使赋”,传:“赋,布也。”《释名》:“敷布其义谓之赋。”《汉书·赵充国传》“田事出,赋人二十亩”,又《陈汤传》“赋予城郭诸国”,颜师古注并云:“赋谓班,与之也。”《毛诗》“铺敦淮坟”,《韩诗》作“敷敦”,铺、敷义相近。
在此条中,宋翔凤不仅引用古籍资料疏证“颁、赋、铺、敷”诸词皆有“布”之义,还进一步从因声求义的角度,分析“颁”为假借字,班、攽、颁三字通用;从文献异文的角度证明铺、敷义相近。这也充分体现了清代训诂学的特点和方法。
除了疏证《小尔雅》词语之外,在宋翔凤第六卷中还附录了9条《小尔雅》的佚文,为《小尔雅》做了辑佚的工作。宋翔凤主要是从古代注释中搜辑引用《小尔雅》之文而今《小尔雅》未见的资料。如从《周易·蒙》音义中辑录“杻谓之梏,械谓之桎”条,从《众经音义》中辑录“硕,远也”“振,救也”“固亦故也”3条,从《文选·上林赋》注中辑录“都,盛也”条,从《后汉书·方术传》注中辑录“区,域也”条,等等,这为恢复《小尔雅》原貌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资料。
对于宋书之不足,朱珔在胡世琦的《小尔雅义证序》中说:“宋君凡字体多准《说文》,最确当。但《广诂》‘履,具也’,履不得训‘具’,当为‘展’[2];‘諙,治也’,諙盖‘诘’之误字[3];‘皆,因也’,皆盖‘階’之坏字[4]。《广言》‘衍、演、广,远也’,远当为衍字;‘嗟,发声也’,《文选·西都赋》注引《小尔雅》‘羌,发声也’,则‘嗟’下脱‘羌’字;‘越,远也’,《一切经音义》引《小尔雅》‘硕,远也’,则‘越’下脱‘硕’字。《广器》‘坰,地也’,据《说文》‘坰’作‘冂’,象远界也,《鲁颂》毛传‘坰,远野也’,则‘地’上当脱‘远’字。《广物》秉筥之数,君依《韵会》所引,于‘筥十曰稯’下尚有‘稯十曰秺’。《广兽》‘鸡雉之乳谓之窠’,陆佃《埤雅》所引尚有‘兔之所息谓之窟,鹿之所息谓之场’,而宋君皆未及。”[5]又如《广量》“一手之盛谓之溢。两手谓之匊。匊四谓之豆”,据《考工记·陶人》引《小尔雅》“匊二升,二匊为豆”,宋翔凤以一手、二手为一升、两升之误,其以匊四为匊二,三家皆同。朱珔认为“一手之盛,谓一手所盛之米若干也,若作‘一升’,只当言一升谓之溢,赘‘之盛’二字,殊不辞。匊从手取义,《说文》:‘在手曰匊。’《诗·椒聊》《采绿》传并云‘两手曰匊’,升安得以匊言?故改手为升,断不可通”[6]
另外,对于《小尔雅》中的习见或疑难词语,《小尔雅训纂》往往未加疏证或阙疑,如《广诂》:“爰、换、变、贸、交、更,易也。”《小尔雅训纂》云:“《僖十五年左传》‘晋于是乎爰田’,服虔曰:‘爰,易也。’《毛诗》:‘抱布贸丝。’”只疏证了“爰、贸”二字,且较为简略,其余词语未加疏证,这亦是其缺失之一。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把宋翔凤的《小尔雅训纂》与王煦的《小尔雅疏》做了比较,云:“其书视王氏《疏》虽较精密,然王氏逐字为疏,无一遗漏,此则于习见及不可强通者略之;又在王氏之后,继起者易为功,亦犹郝氏《尔雅疏》继邵氏《正义》而作,虽视邵加精,而邵之用力为尤难,此非乡里之私言也。王氏于本书字字谨守,务申其谊,宋氏则谓此书既掇入《孔丛》伪书,必有窜乱,须别择言之,此其用意之少殊耳。”[7]李氏的评价是允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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