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孙(1744—1832),字怀祖,号石渠,又作石臞,江苏高邮(今江苏省高邮市)人,清代著名训诂学家,详细生平参见第四章第一节“王念孙《广雅疏证》《广雅疏证补正》”。
王念孙在雅学研究方面,除了代表作《广雅疏证》《广雅疏证补正》外,还著有《尔雅郝注刊误》一卷,今存《殷礼在斯堂丛书》本,《续修四库全书》188册据之影印,本节引文即据此影印本。
《尔雅郝注刊误》前有罗振玉的序言,主要考订了郝懿行《尔雅义疏》阮刻删节本当是出自王念孙之手,进而叙述发现郝氏《义疏》写本上有王念孙所作的批语和刊误的经过,并让其子福颐整理为《尔雅郝注刊误》一卷。其序云[1]:
逮己未仲夏由海东返国,明年从贵阳陈松山黄门许得《义疏》写本,首尾朱墨烂然,凡句乙处用朱笔,又凡一语有未安、一字有讹脱,亦以朱笔订正。以书迹观之,皆出石渠先生手,间有一二为文简书,其尤未安处则石渠先生加墨签,每条皆出“念孙案”字,凡百十有三则,知删定果出石渠先生,非托名也。
王念孙《尔雅郝注刊误》主要是对郝懿行《尔雅义疏》失误之处进行补正,共计113则。全书体例为:先列《尔雅》经文,再列郝疏原文,然后是以“念孙案”开头,阐述王氏的观点。从刊误内容看,可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阐述对《尔雅》性质的不同理解。如郝懿行《义疏》认为“《尔雅》之作主于辨别文字,解释形声”,而王念孙不同意这种观点,认为“《尔雅》之作主于释义,非以辨别文字,解释形声”,这就比郝懿行对《尔雅》的作用和性质理解得更加深刻。
第二,纠正郝氏《义疏》中的引文之误。如《释诂》“赉、贡、锡、畀、予、贶,赐也”条,《义疏》:“赉者,《说文》云‘赐也’,引《周书》曰:‘赉尔秬鬯。’今《洛诰》作‘予以秬鬯’,是赉为赐,又为予。故此云‘赉赐’,下云‘赉予’,予、赐其义同也。”《刊误》:“念孙案:《说文》所引乃《文侯之命》,非《洛诰》也。”又如《释诂》“卬、吾、台、予、朕、身、甫、余、言,我也”条,《义疏》引《管子·海王》篇“吾子食盐二升少半”,认为“吾子犹言我子耳”。《刊误》:“念孙案:《管子》云‘终月大男食盐五升少半,大女食盐三升少半,吾子食盐二升少半’,吾子犹言余子,故尹注云:‘吾子谓小男小女也。’今云‘吾子’犹言我子,‘我’字不知何指?真不可解矣。”
第三,纠正郝氏《义疏》校勘之误。如《释诂》“元、良,首也”条,《义疏》认为“元良”当为“元首”之讹。《刊误》驳之曰:“念孙案:宋十行本及闽本《尚书正义》皆作‘《释诂》云:元、良,首也’,自明监本始作‘元、首,首也’。……若《尔雅》‘元良’二字古本有作‘元首’者,则《释文》必载之矣。今《释文》并无异词,则舍人及樊、李、孙、郭皆作‘元良’明矣,何云唯郭本作‘元良’乎?《尚书》‘元首明哉’,首之为头,无烦引证,故正义但引《尔雅》‘元、良,首也’及‘狄人归先轸之元’以证元为首之义,而释之曰‘元与首各为头之别名’,此(‘此’字指《尚书》而言)则以元首共为头也。若《尔雅》以‘元首’二字连读而云‘元首,首也’,孔何得云‘元与首各为头之别名’乎?”另外在《刊误》中,王念孙也多次引用了阮元的《尔雅注疏校勘记》的成果以正《义疏》校勘之误。
第四,纠正郝氏《义疏》词义疏证之误。如《释山》“属者峄,独者蜀”条,《义疏》:“蜀有独义,蜀形类蚕,栖霞县北三十里有蚕山,孤峰独秀,旁绝倚连,旧名为蚕,合于《尔雅》矣。”《刊误》:“念孙案:蜀有独义,而蚕无独义,因蜀形类蚕而即谓蚕山以独得名,可乎?”
第五,补正郝氏《义疏》音韵方面之误,共计48则,将近占了《刊误》总数的一半。由于郝懿行“疏于声音”,在运用“因声求义”时往往有所疏漏,王念孙则精于古音,对郝氏疏漏之处多加以补正。如《释诂》“遹、遵、率、循、由、从,自也。遹、遵、率,循也”,《义疏》:“循者,《说文》云‘行顺也’。通作‘顺’,《诗·江汉》笺‘循流而下’,《释文》‘循流,亦作顺流’。又通作‘修’,《易·系辞》云‘损德之修’。《释文》:‘修,马作循。’《庄子·大宗师》篇云:‘以德为循。’《释文》:‘循,本亦作修。’修、循一声之转也。”《刊误》:“隶书循、脩二字相似,写者多乱之。汉北海相景君碑阴‘故脩行都昌台丘暹’,《隶续》云:‘循、脩二字,隶法止争一画。’书碑者好奇,所以从省借用,然皆形之误,非声之通也。或者不察,遂谓循、修二字古通,误矣。韵书循在谆部,脩在尤部,尤与谆可通用乎?其或作修者,又脩之误耳。”又如《释诂》“逮、及、暨,与也”条,《义疏》:“迨、逮,《释言》并云‘及也’,及亦与也。《诗·摽有梅》释文引《韩诗》云‘迨,愿也’,愿、与义近,声又相转也。”《刊误》:“念孙案:迨与逮义同而声异,不得混为一字。此非精于三代两汉之音者,固不能辩之。”
罗振玉对《尔雅郝注刊误》评价甚高。他在《尔雅郝疏刊误序》中说:“其所刊正,莫不精切,如严师之于弟子,于此可见古人友朋论学之忠实不欺。虽石渠先生实长于兰皋先生十余年,然在今人即齿相若,殆亦未必如是真切,不唯阿也。”[2]罗氏所言甚是。王念孙在《刊误》中对郝懿行的《尔雅义疏》的批评可谓毫不留情,多处可见“毋乃近于凿乎、真不可解矣”之类的言辞,从这一个方面也可以看出王氏治学之谨严。王念孙的《尔雅郝疏刊误》是对郝懿行《尔雅义疏》较为全面系统的订正和补充,同时也对我们深入认识和研究《尔雅义疏》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