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绘画理论一个突出的现象就是初具了史学意义的形态,这就是出现了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甚至有人认为《历代名画记》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最早的绘画通史著作。《历代名画记》虽然不是专门论述山水画的,但其中 “论画山水树石”节以及其他篇节的一些论述,为后人提供了早期山水画发展的很多重要信息。
张彦远(约815—875年),字爱宾,河东猗氏(今山西临猗县)人。生于三世宰相之家,家里藏了自六朝至隋唐时期丰富的名画。他曾官至大理寺卿。由于战乱和家道中落,促使张彦远撰写了《历代名画记》这部被称为画史之祖的著作。这部著作在美术史上的意义在于:一是以史学体系和形态对中国早期绘画的发展作了系统性的描述和评论。如提出“书画同源”说,还发表了书画用笔同法的具体见解; 阐明“六法”,辨析其主次关系;论述山水画的发展和演变;叙师资传授和南北时代等传承、历史、地域等的关系;还记述了当时书画包括壁画留存的情况; 记录了上至传说中的轩辕黄帝时期,下至晚唐会昌元年 (841年) 的画家370余人的姓名、事略等。二是汇集了当时与之前的众多的描述和论述资料,既反映了时人对画学及画史的一些看法,保存了一些失传的画论篇章,但又不满于以往画学著作“率皆浅薄漏略”,他有意于进行修正和汇集、删节和补充,形成自己的观点而蔚成大观。
在张彦远所处的年代,山水画正处于发展演变的阶段,他对唐以前及唐代以来的山水画作了这样的论述:
魏晋以降,名迹在人间者,皆见之矣。其画山水,则群峰之势,若钿饰犀栉,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率皆附以树石,映带其地,列植之状,则若伸臂布指。详古人之意,专在显其所长,而不守以俗变也。国初二阎,擅美匠,学杨、展,精意宫观,渐变所附。尚犹状石则务于雕透,如冰澌斧刃,绘树则刷脉镂叶,多栖梧菀柳,功倍愈拙,不胜其色。……吴道玄者,天付劲毫,幼抱神奥,往往于佛寺画壁,纵以怪石崩滩,若可扪酌。又于蜀道写貌山水,由是山水之变,始于吴,成于二李; 树石之状,妙于韦偃,穷于张通。……又若王右丞之重深,杨仆射之奇赡,朱审之浓秀,王宰之巧密,刘商之取象……
张彦远将山水画自产生发展以来大致分了四个阶段: 一是早期的图案化阶段,“群峰之势,若钿饰犀栉,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率皆附以树石,映带其地,列植之状,则若伸臂布指”,这一阶段,主要是尚未解决对空间的认识问题。二是精雕细琢的阶段,“状石则务于雕透,如冰澌斧刃,绘树则刷脉镂叶,多栖梧菀柳,功倍愈拙,不胜其色”。可见,具体的表现方法还存在很大的问题。三是变革和专门化的阶段,“由是山水之变,始于吴,成于二李; 树石之状,妙于韦偃,穷于张通。” 促使了山水画的变革和趋于专门化。四是由专门化而趋于多样化风格的阶段,因此有 “王右丞之重深,杨仆射之奇赡,朱审之浓秀,王宰之巧密,刘商之取象”,山水画逐渐走向了成熟,促成了五代、北宋时期山水画发展的新高峰。
张彦远还在《历代名画记》“记两京外州寺观壁画” 中记下了当时壁画中 “画山水”的丰富的资料,虽然这些“画山水”指的并不是完整独立的山水画,但为我们现在研究当时的山水画的发展及流行情况,当时的画家及创作情况,以及建筑及壁画的相关情况留下了重要的文字记录。如当时两京外州的唐安寺、兴唐寺、慈恩寺、万安观、宝应寺、崇福寺、懿德寺、甘露寺、荐福寺、兴唐寺、大云寺、搃持寺等寺院,有朱审、杨廷光、韦銮、李昭道、张璪、牛昭、王陀子、刘整、陈静眼、陈积善、郑虔、毕宏、王维、吴道子、张孝师、尹琳、李昌等等的壁画山水或与山水树石相关的画迹,都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历史线索。
当然,作为史论兼备的张彦远及其《历代名画记》,在分析画家及绘画风格流变的过程中,同时阐述了不少有理论建设意义的观点,如在论述吴道子时特别提出,“书画之艺,皆须意气而成”,强调 “意气” ——气质、情绪、志趣、性格,以及独特的个性和精神状态对于艺术创作的重要作用; 他还提出 “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意不在于画,故得于画矣。不滞于手,不凝于心,不知然而然”。由是,他提出和阐述了 “了” 与 “不了” 的理论: “不患不了,而患于了; 即知其了,亦何必了,此非不了也; 若不识其了,是真不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