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 济 卦　《周易》
2009-08

䷾(下离上坎)
《既济》^①: 亨,小,利贞;初吉终乱。
《彖》曰:“《既济》,‘亨’,小者亨也。‘利贞’,刚柔正而位当也^②。‘初吉’,柔得中^③也;终止则乱,其道穷也。”
《象》曰:“水在火上^④,《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⑤。”
初九: 曳其轮^⑥,濡其尾^⑦,无咎。
《象》曰:“‘曳其轮’,义无咎也。”
六二: 妇丧其茀^⑧,勿逐,七日得。
《象》曰:“‘七日得’,以中道也。”
九三: 高宗伐鬼方^⑨,三年克之。小人勿用。
《象》曰:“‘三年克之’,惫^⑩也。”
六四: 繻有衣袽^⑪,终日戒^⑫。
《象》曰:“‘终日戒’,有所疑也。”
九五: 东邻杀牛^⑬,不如西邻之禴祭^⑭,实受其福。
《象》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时也。‘实受其福’,吉大来也。”
上六: 濡其首,厉^⑮。
《象》曰:“‘濡其首,厉’,何可久也?”
〔注释〕 ① 既济: 卦名,象征事已成。济: 渡水。 ② 刚柔正: 上卦为坎,是阳卦,下卦为离,是阴卦,刚上柔下,是“刚柔正”。位当: 指第一、三、五爻皆为阳爻,居阳位,第二、四、六爻皆为阴爻,居阴位。 ③ 柔得中: 指第二根爻为阴爻,居下卦之中位。 ④ 水: 坎卦表示水。火: 离卦表示火。水在火上: 表明水将灭火,救火之事会成功。 ⑤ 思患: 思虑后患。豫: 当为“预”。豫防: 事先预防。 ⑥ 曳(yè): 拖、拉、牵引。轮: 疑借为“纶”,腰间佩带的垂穗,是贵重之饰物。 ⑦ 濡(rú): 沾湿。尾: 这里指衣后之假尾,为西周时人们的饰物中之贱者。 ⑧ 丧: 失去。茀(fú): 借为“帗”,当作发,大巾。 ⑨ 高宗: 殷王,名武丁,庙号高宗。鬼方: 国名,古代��狁部落之一,是当时中国西北的一个强族;克: 胜也。 ⑩ 惫: 疲惫不堪。 ⑪ ��(xū): 当作濡,沾湿。有: 助词,无义。衣袽(rú): 衣絮。 ⑫ 戒: 提心吊胆、戒备。 ⑬ 东邻: 指殷王朝。杀牛: 其下汉帛书《周易》有“以祭”二字,意为杀牛的厚祭,与禴祭相对。 ⑭ 西邻: 指周王朝。禴(yuè)祭: 祭名,祭品薄约,仅用饭菜等,不用大牲。 ⑮ 濡其首: 谓渡河而水浸湿其头。厉: 危险。

(施忠连)

〔鉴赏〕 既济卦在《周易》中位居第六十三,它的第一、三、五爻都是阳爻,而且都居于阳位(即第一、三、五位),而第二、四、六爻都是阴爻,也都居于阴位(即第二、四、六位),可见,阴阳和谐,各得其位,卦象圆满,象征一事已成。
卦名“既济”表示已经渡过了河,此卦大部分爻辞也是讲渡河之事。用渡河比喻一事的完成与后人以渡海比喻人生历程异曲同工。渡河虽然不像渡海那样艰难危险,但是用来说明完成一件事情还是相当恰当的。特别是在远古,桥梁和船只不多,渡过一条大河的困难程度,远非现代人能够想象。“初九”爻辞讲到渡河时浸湿了衣服,“上六”甚至说河水没过了头,头发都湿透了,差一点送了命,事情一度变得十分危险。这个故事在《周易》中显然作为隐喻使用,用以表现做事的艰难。而“九三”爻辞“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虽然同渡河无关,却更加强了这方面的意义。由此可见,用渡河来形容做完一件事是一种包含了人生智慧的比喻,它表明做事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总是会出现各种问题,需要有不怕危险的勇敢品质,具备战胜种种艰难险阻的顽强意志和坚韧精神。
即济卦对事情成功后的状况的描述也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卦辞的用语是“初吉终乱”,从卦象上看可以解说为第一根爻是阳爻,为吉象,而最后一根爻为阴爻,是凶兆;就卦义而言明显是警告人们,取得了成功以后不是事情已经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了,从此就万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了,在卦辞作者看来,人们如果疏忽大意的话,就可能出大乱子。《象传》对此义心领神会,并进一步点明,说“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通‘预’)防之”。这里“水”指上卦坎,“火”指下卦离,“水在火上”既可以解为水降落以灭火,是救火成功之象,喻一件事的做成;但是水火有相克之性,如果火势盛,也可能结果是火烧干了水,造成严重的问题。“上六”爻辞与卦辞遥相呼应,说“濡其首,厉”也指明事情完成以后仍然潜伏着危机,人们要有忧患意识,获得成功后还要提防接踵而至的弊端或新形成的矛盾,要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此外,人间的事情总是不进则退,如果采取保守的态度,最终也必定弊端丛生。
既济卦是《周易》的最后第二卦。在前面的六十二卦中,从天道到人事,从进德修业到结婚生育,从畜牧种植到旅行饮食,举凡政治、经济、军事、教育之理,《周易》都已言及,可以说已完成了一部古代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到了这个地步,此卦以“既济”命名,无疑具有总结前面内容的性质。但是我们从它的卦名、卦象、卦辞和爻辞来看,似乎一点也没有大功告成的感觉。前面六十二卦无所不包的叙述在这一卦中只是比喻为渡过一条河流。既济卦不是在结束一个过程,而是指明《周易》到此为止只是完成了一个漫长的、可以说是一个无限的过程中的一步。通过此卦人们可以领悟到,易理无比深刻,其内容无限地丰富,任何一种特定的表述只能揭示它某一方面的意义,而不能穷尽它的全部内涵。
即以完成一件事而言,既济卦卦辞说“亨”,可见这是值得高兴和庆贺的。但是接着它马上就说“小”,提示人们这只不过是一个微小的成功,不能沾沾自喜,志得意满,更不该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这里卦辞所说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当然,人们完成的事有大有小,有的事情的成功经历了漫长的过程,战胜了无数的困难,显示了卓越的才智和巨大的精神力量,甚至可能产生重大的历史作用,这种胜利自然值得骄傲和欢庆。然而,无论在什么时代,无论所取得的成就有多么伟大的意义,它对于有崇高的志向、远大的目标的人来说,或对于一个更大的过程、更伟大的事业来说,都是渺小的,只具有相对的意义,不能把它加以夸大和绝对化。因此既济卦卦辞中“小”字虽只是一个字,但是用在这里却具有很大的力度。它产生过巨大影响,自古以来提醒了无数人在成功面前保持清醒的头脑,采取谦虚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