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汶《茶述》^①:茶，起于东晋，盛于今朝。

其性精清^②,其味浩洁^③,其用涤烦^④,其功致和^⑤。参百品而不混,越众饮而独高。烹之鼎水^⑥,和以虎形,人人服之,永永不厌^⑦。得之则安,不得则病。彼芝术黄精^⑧,徒云上药,致效在数十年后,且多禁忌,非此伦也。或曰多饮令人体虚病风^⑨。余曰不然。夫物能祛邪^⑩,必能辅正^[11],安有蠲逐聚病而靡裨太和哉^[12]?今宇内为土贡实众^[13],而顾渚、蕲阳、蒙山为上^[14],其次则寿阳、义兴、碧涧、湖、衡山^[15],最下有鄱阳、浮梁^[16]。今者其精无以尚焉,得其粗者,则下里兆庶^[17],瓯碗纷糅^[18];顷刻未得,则胃腑病生矣。人嗜之若此者,西晋以前无闻焉。至精之味或遗也。因作《茶述》。
【注释】
①裴汶《茶述》:一卷,唐裴汶撰,原书已佚。据宋刘弇《龙云集》卷二八《策问》中第十八条“茶”:“然犹陆羽著经,毛文锡缀谱,温庭筠、张又新、裴汶之徒,或纂《茶录》、或制《水经》、或述《顾渚》,至相踵于世”,则知《茶述》是有关顾渚茶的。裴汶,河东(今属山西)人。宪宗元和六年(811)自澧州刺史改任湖州刺史,八年,迁常州刺史,又为左司员外郎。
②精清:精良清澈。
③浩洁:丰富纯净。
④涤烦:祛除烦恼。
⑤致和:谓人事极其和顺。
⑥鼎水:鼎中的水。
⑦永永:长远,长久。
⑧芝术:灵芝、白术,皆为药草名。灵芝有补气养血、补肝理气、调经活血之效。白术有燥湿、化浊、止痛等效。黄精:药草名。多年生草本,中医以根茎入药。有补脾、润肺生津之效。
⑨病风:患风搐或风痹病。
⑩祛邪:驱除邪恶。
[11]辅正:辅佐匡正。
[12]蠲(juān):除去,免除。裨:增添,补助。太和:人的精神、元气,平和的心理状态。
[13]宇内:天下。土贡:古代臣民或藩属向君主进献的土产。
[14]顾渚:即顾渚山,在今浙江长兴西北。以出产贡品紫笋茶而闻名于世。蕲阳:今湖北蕲春。以出产贡品蕲门团黄而闻名于世。蒙山:即蒙顶山,在今四川雅安境内。以出产贡品蒙顶山茶而闻名于世。
[15]寿阳:今安徽寿县。以出产霍山茶著称。义兴:今江苏宜兴。以出产义兴紫笋茶著称。碧涧:今湖北松滋。以出产碧涧茶著称。(yōnɡ)湖:今湖南岳阳南湖。以出产湖含膏茶著称。衡山:在今湖南衡阳。以出产衡山茶著称。
[16]鄱阳:今江西鄱阳湖。唐代即在其滨湖的庐山开茶园。浮梁:今江西景德镇。以出产红茶著称。
[17]下里:谓乡里,乡野。兆庶:犹言兆民。
[18]瓯碗:茶盏。纷糅:众多而杂乱。
【译文】
裴汶《茶述》记载:茶起源于东晋,盛行于唐朝。茶的本性精良清澈,味道丰富纯净,具有祛除烦恼,使人事和顺的作用。即使参杂上百种物品也不会相混,而且会超越其他饮品而独具风味。煮茶要先用古鼎盛水煮沸,再用虎形茶具调和,人人都喜欢饮茶,永远不会厌烦。饮茶会使人身体安康,不饮茶则容易生病。那些灵芝、白术、黄精之类的药材,白白被称为是上等的药材,然而成效却在数十年之后才可以显现,而且还有许多禁忌,与茶不能匹敌。有人说饮茶过多容易令人体质虚弱患风搐或风痹病。我认为不是这样的。一般来说能够祛除邪气的物品,就一定能够辅助正气,哪里有祛除了邪气而无益于人的精神元气呢?如今天下以茶作为当地特产进贡给皇帝的地方实在太多,其中以顾渚山、蕲春、蒙顶山所产的茶为上品,其次则是寿阳、义兴、碧涧、湖、衡山所产的茶,最差的是鄱阳、浮梁所产的茶。精品不用说了,即使得到品质较差的粗茶,乡下的老百姓无不推杯换盏,纷纷品饮;一时间没有饮茶,那么肠胃六腑就会产生疾病。人们如此嗜好饮茶,在西晋以前还从未听说过。考虑到天下最美味的茶事可能有遗漏,因而我才作了《茶述》来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