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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尉缭子》的兵学思想
兵学思想史

《尉缭子》,《武经七书》之一,成书于战国时期,被有的学者誉为“不在孙武之下”[1]的著名兵书。《文献通考》引《周氏涉笔》认为它“能分本末,别宾主”,“理法兼尽”。自汉唐以来,它一直受到学术界的推崇和重视。
(一) “挟义而战”、“武表文里”的战争观
《尉缭子》认为:“故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2]处于历史主导地位的新兴阶级,对于自己所从事的正义战争充分显示出必胜的信心和力量。作为新兴阶级在军事上的代言人,明确主张:“凡挟义而战者,贵从我起。”[3]只要是吊民伐罪,正义在我,战略上力求先发制人。
十分可贵的是,《尉缭子》对政治与军事的主从关系做出了正确的表述:“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武为表,文为里;能审此二者,知胜败矣。”[4]认为军事是骨干,政治是根本;军事是表象,政治是本质。这一军事从属于政治的观点,实质上触及了战争是政治的继续的重要原理。其可贵之处在于,《尉缭子》不仅在自然观上具有朴素唯物论的倾向,而且在政治观上也坚持了朴素的唯物主义认识论,并以此为基础贯穿全书。它开篇第一章《天官》就明确阐述了人的能动作用是决定胜负的根本;深刻地批判了当时占星家利用天文星象预测胜负的唯心论说教。
(二) 明法审令的治军思想
在军队建设问题上,恩威并用、赏罚兼施从来是封建军队治军的不二法门。《尉缭子》也不例外,主张“禁必以武而成,赏必以文而成”[5],不仅如此,它还主张罚贵赏贱,以整肃军纪、确立军威。它说:“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喜者赏之。杀之贵大,赏之贵小。当杀而虽贵重必杀之,是刑上究也;赏及牛童马圉者,是赏下流也。夫能刑上究,赏下流,此将之武也。”[6] 信赏明罚,严格管理,这样的军队打起仗来就可以实现“发能中利,动则有功”[7],成为“王霸之兵”[8]
《尉缭子》关于军队建设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重将帅的选拔和官兵关系的和谐。
“举贤用能”、“明法审令”、“贵功养劳”[9],这些都是对将帅选择的一般要求。除此之外,它还明确要求将帅在战场上要做到“三忘”:“将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援枹而鼓忘其身。”[10]在作战指挥上要做到“三不制”和“四无”:“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11]。作为一个优秀的将帅,既具备舍生忘死的牺牲精神,又掌握机断指挥的权力,战争中才能建功立业。
《尉缭子》十分注重军队内部的团结,认为上下之间、官兵之间的关系犹如心与四肢的关系,“将帅者心也,群下者支节也。其心动以诚,则支节必力;其心动以疑,则支节必背”[12]。所谓将帅的“心诚”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时时处处为人表率,做到“暑不张盖,寒不重衣,险必下步。军井成而后饮,军食熟而后饭,军垒成而后舍,劳逸必以身同之”[13]
“制必先定”[14]是《尉缭子》治军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认为,严格而周密的法制是取胜的重要保证,所谓“制先定则士不乱,士不乱则形乃明。金鼓所指,则百人尽斗。陷行乱陈,则千人尽斗。覆军杀将,则万人齐刃,天下莫能当其战矣”[15]
制度问题范围很广,《尉缭子》从军队的管理、教育、训练和作战各个方面论述了以法治军的重要性和具体主张。例如,为了配合主力部队作战,它主张配置“踵军”(接应部队)、“兴军”(前卫部队)、“分塞军”(后方卫戍部队)和“前御军”(前方警戒部队),各自的作战任务都有明确区分,以保障战争的胜利。又如,为了在战争中搞好协同和指挥,它要求用旗、羽、章做标志,并在《经卒令》中做了具体而明确的规定,以便识别和约束。而在作战中,它要求严格区分金、鼓、铃、旗的指挥功能,以统一号令,夺取胜利。
(三) 《尉缭子》的兵形势特色
《尉缭子》在《汉书·艺文志》中列入“兵形势家”,而且是所列十一部兵书中唯一存世的一部,其余都失传了。因此,要了解“兵形势”这一流派的思想和特点,《尉缭子》便显得异常珍贵和重要。
所谓“兵形势”,班固有明确的表述:“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雷动风举”言兵锋之威,“后发先至”言军行之快,“离合背向”言其机动能力高,“变化无常”言其战术变化巧,“以轻疾制敌”那就相当今天所谓速战速决的意思了。这充分反映了战国中期以后军队运动性提高,战场机动能力增强的时代特征。《荀子·议兵篇》说;当时“后之发,先之至”,已成为“用兵之要术”。
“兵形势家”的《尉缭子》与“兵权谋家”在战争指导上有密切的渊源关系。在《孙子兵法》中有一个重要的命题,即“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全胜思想。从《尉缭子》的《战威》、《攻权》等篇可以看出,它继承和吸取了“兵权谋家”这一战略思想,主张“不暴甲而胜”[16]。它把战争的胜利分为三种方式:一是“道胜”,二是“威胜”,三是“力胜”。所谓“道胜”就是“庙胜”——“高之以廊庙之论,重之以受命之论,锐之以逾垠之论,则敌国可不战而服”[17]。为了求得全胜,未战之前要有必胜的条件,“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18]。它批评那种企图凭借侥幸以取胜的做法是“曲胜”,“曲胜,言非全也,非全胜者,无权名”[19],认为非全胜者是不懂得战争谋略、没有权威的将军。
从一般治军作战而言,《尉缭子》高度概括出十二条原则:“威在于不变,惠在于因时,机在于应事,战在于治气,攻在于意表,守在于外饰,无过在于度数,无困在于豫备,慎在于畏小,智在于治大,除害在于敢断,得众在于下人。”[20]这些论述,言简意赅,内涵丰富,堪称警策。
《尉缭子》的兵形势特色,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未战之前的对敌优势,将战之时的作战布势,既战之后的凌敌威势。
战争是敌对双方在政治、经济、军事、科技以及自然条件的基础上互争优势和主动的主观能力的竞赛。我国古代进步的兵学家无不重视战前创造良好的客观基础。“兵形势”中的“形”与“势”是有区别的。《孙子兵法》中有《形》篇与《势》篇。《形》篇之“形”主要讲的是军事力量,《势》篇之“势”主要讲的是军事力量的发挥。
“兵形势家”是“形”与“势”的统一论者,离开“形”去空谈“势”,或离开“势”去奢谈“形”,无异于只讲主观努力不讲客观条件,或只讲客观条件不讲主观努力,都是不正确的。兵形势家,首先是实力论者,强调经济的、军事的、自然的客观条件,也就是所谓“富国强兵”。《尉缭子》明确主张“土广而任则国富,民众而制则国治”[21],造成“不暴甲而胜”[22]的优势地位。
从作战而言,《尉缭子》十分重视战前准备,主张站稳脚跟,反对浪战。它说:“故知道者,必先图不知止之败,恶在乎必往有功。”[23]又说:“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24]必须“权敌审将而后举兵”[25],必须坚持不打无把握、无准备之仗。
在作战指导上,《尉缭子》主张“攻在于意表,守在于外饰”[26]。进攻在于出敌意外,防御在于巧妙伪装,隐蔽部署。为了形成最佳的战场布局,求得有利的作战态势,它要求一方面“事在未兆”[27]时,先期做好作战准备;另一方面要广施权变,迷惑、欺骗敌人,所谓“战权在乎道之所极。有者无之,无者有之,安所信之”[28]。自己站稳脚跟与不让敌人站稳脚跟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在这个问题上,关键是“修己”,是否确实具备了取胜的把握,做好了胜敌的准备。
战场布势的具体内容是多方面的,攻、防,追、遭、退,各有特殊要求。即便同是防守,野战防御、阵地防御、城邑防御、河川防御,等等,也都各有其不同的防御特点和要求。以城邑防御为例,《尉缭子》对此做了若干精辟的论述,提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无论在理论上还是方法上,有些地方都超过了《孙子》和《孙膑兵法》,也超过了《吴子》。如说:“凡守者,进不郭圉,退不亭障,以御战,非善者也。豪杰雄俊,坚甲利兵,劲弩强矢,尽在郭中。乃收窖廪,毁折而入保,令客气十百倍,而主之气不半焉,敌攻者伤之甚也。”[29]又说:“其有必救之军者,则有必守之城。”在城邑防御的指导思想和作战布势上,《尉缭子》反对单纯防御,并注意到了城坚、粮丰、水足、兵力优势、装备精良等问题,尤为可贵的是它十分重视机动部队适时策应。
战场布势,在《尉缭子》中还表现为以奇正造势。它认为:“正兵贵先,奇兵贵后,或先或后,制敌者也。”[30]我们从《分塞令》这一篇清楚地看到,《尉缭子》所言布阵之法主要是五军阵——“中军和左、右、前、后军”。中军是指指挥员控制的机动部队,《握奇经》称之为“余奇”之兵。阵形无论如何变化,中军始终居中,位置不变。变化的是前、后、左、右军。古兵法关于五军阵变换为八军阵,有两句名言:一是“数起于五而终于八”,二是“四正、四奇,八阵生焉”。前、后、左、右四军通常称为“四正”,在左前、左后、右后、右前四个方向上部署的兵力,通常称为“四奇”。《尉缭子》认为,善于巧妙部署兵力,灵活运用正兵和奇兵,广泛采取奇谋诡诈之术,“有者无之,无者有之”[31],出奇制胜,就能取得胜利。可见它对于运用“奇正”造势是相当重视的。
如果说在战前建立军事实力优势和形成有利态势都还只是战斗力蓄势于前,是能量尚未完全变为动中之“势”的“形”,那么,作战中充分发挥出来的击敌威势,或常言所谓破竹之势,就是战斗力由静态的“形”转化为动态的“势”,已属于“任势”[32]的范围了。《孙子》用高山滚石来比喻军力发挥的锐势。那么,军队在战场上所发挥的锐势除了军事实力和战场态势等客观条件外,是由什么因素决定的呢?
从《尉缭子》中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指挥专一,先发制人,避实击虚,兵贵神速。
关于指挥专一,《尉缭子》认为:“夫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又说:“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一人之兵,如狼如虎,如风如雨,如雷如霆,震震冥冥,天下皆惊。”[33]它主张的这种“三不制”、“四无”,就是主张授予将领机断指挥之权。将领指挥专一,形成“一人之兵”,才能锐不可当,“天下皆惊”。
关于先发制人,它征引兵法说:“千人而成权,万人而成武。权先加人者,敌不力交。武先加人者,敌无威接。”然后得出结论:“故兵贵先。胜于此,则胜彼矣;弗胜于此,则弗胜彼矣。”[34]先机而动,先发制人,这在战役、战斗上从来就是兵家制胜的信条。至于在战略上,先发制人固然也会取得突然击敌的效果。这只是从纯军事的角度而言,如要考虑政治性质,社会的、国际的影响,那就又当别论了。
关于避实击虚,它强调“先料敌而后动,是以击虚夺之也”[35],“我因其虚而攻之”[36]。这也是兵家制胜的不二法门。无论在战略上,还是在战役、战斗上,主攻方向都应力求选择在既是敌虚弱又是其要害之处,这样才能用力少而收功多,一战而胜,再及其余。
关于兵贵神速,《尉缭子》也有精辟的论述,如说:“故凡集兵,千里者旬日,百里者一日,必集敌境。卒聚将至,深入其地,错绝其道,栖其大城大邑,使之登城逼危。”[37]兵力集中,展开迅速,进攻敏捷,指挥正确,兵锋所向,无敌不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