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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孙子兵法》的地位和影响
兵学思想史

明代兵书《投笔肤谈》认为:“《七书》之中,唯《孙子》纯粹,书仅十三篇,而用兵之法悉备。”《孙子兵法》堪称古代军事理论的集大成者,构筑了古典军事理论的框架,后世兵学家难以逾越。后世的军事理论建树,多是在《孙子兵法》基本精神与原则的指导下进行的。《孙子兵法》对后世军事理论的影响,主要有下列几点。
兵学家袭用和征引《孙子兵法》文字和句意,作为自己兵学理论依据的现象非常普遍。先秦、秦汉军事著作中征引《孙子兵法》文句的,可以举出《吴子》、《孙膑兵法》、《尉缭子》、《鹖冠子》、《战国策》、《吕氏春秋》、《淮南子》、《潜夫论》,等等。至于唐代的《李卫公问对》,宋代的《百战奇法》,明代的《登坛必究》、《投笔肤谈》等,更是以全书或某篇发挥《孙子兵法》的原理来树立自己的学术观点。以《吴子》为例,其暗用、明引、袭抄《孙子兵法》文字和思想者,就有十多处。可以这么说,中国古代兵书,不但在精神上是《孙子兵法》的孳乳,而且在外貌上也打上了《孙子兵法》的烙印。[1]
对《孙子兵法》所提出的基本军事范畴的继承和发展。《孙子兵法》在军事理论建树上的突出点之一,是形成了一整套独特的反映军事理论认识对象的范畴,诸如虚实、奇正、主客、形势、攻守、迂直等。后世兵学家在构筑自己兵学体系的过程中,无不借用这些基本军事范畴来阐述自己的军事思想。同时,他们也根据新的历史条件,借鉴历史上的战争经验,通过缜密的独立思考,丰富和发展孙子所规定的军事范畴。“奇正”的缘起和充实,即一明证。奇正,作为范畴最早出于《老子》:“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但真正把它用于军事领域并进行系统阐发的,则是《孙子兵法》,即“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的含义,显然是指兵力的使用(用正兵当敌,用奇兵取胜)和战术的变换(奇正相生,奇正相变)。孙子确立的“奇正”范畴,后世兵家无不奉为圭臬,广为沿用和阐述。如《孙膑兵法·奇正》说:“形以应形,正也;无形而制形,奇也。”《尉缭子·勒卒令》说:“正兵贵先,奇兵贵后。”曹操《孙子注》说:“正者当敌,奇兵从旁击不备也。”前者是孙子“奇正”第二层意思的表述,后两说则是孙子“奇正”第一层意思的阐释。而到了《李卫公问对》那里,“奇正”范畴又有了新的发展。它对“奇正”的论述更完备,分析更透彻,并提出了一个重要论断:“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亦胜。”[2]这比《孙子兵法》的“奇正”理论显然更全面,更深刻,但它依旧是祖述和发展《孙子兵法》的逻辑结果。
对后世兵书编修风格与体裁的广泛影响。《孙子兵法》阐述兵理极具特色,突出的特点是舍事而言理,词约而义丰,具有高度的哲理色彩和抽象性。后世兵书祖述《孙子》,很自然地形成了以哲理谈兵的历史传统。如《孙膑兵法》、《吴子》、《尉缭子》、《六韬》、《三略》、《李卫公问对》、《阵纪》、《兵经百篇》、《草庐经略》、《投笔肤谈》等著名兵书都以哲理性强而著称。一些大型综合性兵书如《武经总要》、《武备志》等也收录了很丰富的军事理论内容。即使那些阵法、兵器等技术型兵书,也大都以理论为纲,进行编纂,从而形成了中国兵书“舍事言理”或“以理系事”的创作风格。至于编修形式上,后世兵书亦多有模仿《孙子兵法》者,如《投笔肤谈》即“仿《孙子》遗旨,出一隙之管窥,谬成十三篇”[3]
《孙子兵法》对后世军事的深远影响也表现在战争实践之中。中国古代历史上创造的众多以弱胜强、以少克多的战例,有不少是人们活用和暗用《孙子兵法》的结果。战国时期的齐魏桂陵、马陵之战,显然是孙膑借鉴运用孙武“避实击虚”、“用而示之不用”诸原则的杰作;秦汉之际韩信背水布阵攻灭赵国,即系灵活运用孙武“置之死地然后生”思想的手笔;三国时期邓艾偷渡阴平灭蜀汉之举,可视为对孙子“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以迂为直,以患为利”理论淋漓尽致的发挥;努尔哈赤对明军的萨尔浒之战,则无疑是孙子集中兵力、“并敌一向”用兵艺术的实战诠释。唐代杜牧在其《孙子注序》中说:“孙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后凡千岁,将兵者,有成者,有败者,勘其事迹,皆与武所著书,一相抵当,犹印圈模刻,一无差跌。”这话虽不免有些绝对化,但古往今来为将者莫不视《孙子兵法》为“兵经”,重视其实战功效,这确是事实。战争无论胜负,我们大都可以从《孙子兵法》中找到个中某些原因。
正因为《孙子兵法》一书具有巨大的军事学术价值和崇高的历史地位,后世兵家对它的肯定和赞誉史不绝书。这类盛誉就其性质而言可以划分为两个基本大类。第一类是对《孙子兵法》全书做基本概括的评价,从总体上把握它的学术价值和深远意义。古人在这方面的言辞实在不胜枚举,这里我们只能挂一漏万地做些介绍,以再现古人心目中的“孙子”观。
早在汉魏时期,曹操《孙子注序》曾说:“吾观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所著深矣。”与曹操同时代的蜀汉丞相诸葛亮也说:“战非孙武之谋,无以出其计远。”[4]唐太宗李世民对《孙子兵法》更是推崇备至,据《李卫公问对》记载,他曾由衷赞叹:“深乎,孙氏之言!”“观诸兵书,无出孙武。”宋代人对《孙子兵法》予以高度评价的,更不在少数,如苏洵认为:“(《孙子兵法》)其书,论奇权密机,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书者罕所及……辞约而义尽,天下之兵说皆归其中矣。”[5]陈直中在《孙子发微》中也说:“自六经之道散而诸子作,盖各有所长,而知兵者未有过孙子者。”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于《纪效新书·自序》中这样赞美《孙子兵法》:“孙武之法,纲领精微,为莫加焉。第于下手详细节目,则无一及焉,犹禅家所谓上乘之教也。”明王世贞对《孙子》的评价是:“《孙子》十三篇,其精切事理,吾以为太公(姜太公)不能过也。”[6]而明代李贽甚至把他不能广泛传授《孙子》视为终身遗憾,说:“吾独恨其不能以《七书》与《六经》合而为一,以教天下万世也。”[7]
从上面所征引的古人评论来看,人们对《孙子兵法》在军事史上的重要地位是有深刻认识的,普遍将其书视为历史上的兵学鼻祖而充分肯定和推崇,这是客观的看法,也是经受过历史实践检验的结论。
后世兵家对《孙子兵法》的第二类盛誉,表现为在把握其书总体情况基础上,对孙子某些基本原则和观点的评述和肯定。诸葛亮说:“孙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8]这里就是突出赞扬孙子的治军思想。李世民指出:“孙武十三篇,无出虚实。”李靖认为:“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9]这里所特别强调的是《孙子兵法》的制胜之道,把“避实击虚”,掌握主动权看成用兵艺术的精髓所在。宋人戴溪评《孙子》,有云:“孙武之书十三篇,众家之说备矣。奇正、虚实、强弱、众寡、饥饱、劳逸、彼己、主客之情状,与夫山泽、水陆之阵,战守攻围之法,无不尽也。微妙深密,千变万化而不可穷。”[10] 其对孙子其人其书的肯定,着眼点也在于孙子的主要兵学范畴和作战指导上。明人梅国桢认为:“孙子之言曰: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又曰: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合而言之,思过半矣。”[11]这里梅氏把“奇正之变”和“因敌制胜”看成《孙子》的要旨妙道。他指出,只要真正理解和掌握了这些原则,那就等于完全认识了《孙子》的兵学理论,便可在复杂的战争中无往而不胜。
以上所引,主要是后人对《孙子兵法》某些原则的看法和评价。与第一类评价高屋建瓴,立足于总体把握《孙子》地位与影响的侧重点不同,它们乃是从更具体、更深层的方面对《孙子》主要价值的挖掘和总结,是关于《孙子》内在哲理的更细致探索,充分反映了人们对《孙子》认识的深度和广度。应该承认,这些评价者的目光十分犀利,他们基本上领悟了《孙子》全书的主旨,揭示了其主要价值。因为,他们所涉及的命题,在今天看来,恰恰是《孙子兵法》中能够超越时空的精华部分。
明代茅元仪在其《武备志·兵诀评序》中指出:“前孙子者,孙子不遗;后孙子者,不能遗孙子。”这段话很好地概括了《孙子兵法》在历史上的地位和意义。可见,作为中国古代兵学宝库的一笔珍贵遗产,《孙子兵法》乃是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