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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豪大气学者风——观陈醉的《女娲传》等新画作
陈醉论裸体画裸体

今年三月,陈醉书画展在广东举办,有幸一饱眼福,得益匪浅。陈醉的名字,早在1988年就很熟悉了,当年以研究成果《裸体艺术论》填补了我国有关领域的空白,在海内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自那以后,我只要见到他的书就买,至今已达十本之多。他当之无愧地是这个领域的权威学者。今日观其画作,感受就更加立体化了。
自然,陈醉的画作亦早有所见,如油画《火祭》、国画《长恨歌》等印象尤深。但像这样系统、集中地读他的中国画创作尚属第一次。就是这第一次,使我的感觉异常强烈。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粗豪、大气、学者风。
粗豪,指作品的格调。它源于用笔用墨的技巧、方式,也出自他的人物造型特色。大气,指作品的境界,有一种宏括恣纵的狂放感。在展厅中大家最感兴趣的作品之一是他的组画《女娲传》。诚然,古往今来不少人画过,而且不乏大家。然而,也同样有不少画家往往存有类似的瑕疵:女娲画得或者漂亮,或者太现代化,甚至或者太洋人化了。这显然是对原始文化内涵的把握程度或创作宗旨的追求不同所至。陈醉的女娲则避免了这些不足,并且明显地表露了他自己的追求,那就是浓郁的原始风韵。那粗笨的硕大的体形,那披头散发的仪容,使观众自然地拉开了时代的距离。那看似信手涂抹的线条,苍拙劲健而又准确自如,让人联想到他的狂草书法,使形象的勾勒真正达到意到笔不到的效果。那沉稳的设色乃至粗糙的宣纸的选用,处处都服从于这原始韵味的渲染。
在个体形象上,每幅作品又有各自的意境。《补天》突出一种力感。《淮南子·览冥篇》载:“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火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积芦灰以止淫水”。这是一位何等伟大的英雄!托举巨石的动作恰好体现这种伟力。此外,在形式感上,巨石与头发的大片黑色正好烘托出脸部的亮色调,使那单纯而执着的表情更富神彩。背景中浓淡不一的文字,造成一种阴雨连天的氛围,并因此也为画面增加了一块灰色调。这些安排都是极具匠心的。《求婚》则突出一种量感,这里隐喻着先民爱的容量。硕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而与此概括的形体相对照,头发、手指的繁冗使画面更富有节奏的魅力。就在这线条的掩映中透出了面部朦胧的爱意,与这原始煽情的体态相映成趣。画家在谈他的创作时提到,伏羲女娲兄妹结婚的故事,实质上是人类血缘婚时代的印记。李冗《独异志》卷三记述中,有兄妹“议以为夫妻,又自羞耻”,以及女娲“结草为扇,以障其面”等显然是后世加上去的内容。“不过,后一句倒为我提供了一个动作和道具的依据,把此举理解为先民的求偶表示亦是很合理的。”《作人》则着重渲染一种繁衍后代的喜悦与自豪的心情。《太平御览》卷七八引《风俗通》语:“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这是中国古代的造人说,实质上是对生殖的崇拜与赞颂。作品令人拍手叫绝之处,就是把“引绳于泥,举以为人”的动作与妇女生产的体态巧妙而优美地统一起来,这不能不令人佩服作者构思之精妙!
话题又回到标题的第三项即学者风了。陈醉本来就是一位学者,而从创作的角度言之,他又是一位学者型的画家。长期的科研工作,使他具备了丰厚的学养,这是单纯的画家所难以达到的。而陈醉又受过系统的绘画训练,西画的造型、色彩,中国画的笔墨等都有相当深的功力,这又使他有别于一般的学者。关于《女娲传》的创作过程,他曾谈到:曾经有一段时间因工作需要,较多地接触过远古文化史,对原始文化尤其是母系社会的出土文物很感兴趣。1990年他访问比利时时,恰遇到一个古人类学的专题展览“人类冒险五十万年”,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里面展出的大多是原始人类的骸骨化石,也有少量出土的史前艺术品。幸运之至,就在这里见到了那尊法国出土的著名的石刻《罗赛尔的维纳斯》。这是两三万年前的作品,他早在图片上熟悉这位“持觥的女神”了,今日一睹芳容,真是兴奋不已!他说:“也许我比先民们对她的膜拜还要虔诚,足足在他身边留连了半个多钟头。且不说构思、造型,就是他们用什么办法去‘啃’这石头就足以令今人困惑的了!于是,我想到了奇伟瑰丽的远古神话,只有在那里才能领悟先民的意志与力量。”居于这种长期的潜意识的冲动,后来就画出了这套组画。他说:“我要表现的,就是对人类伟大母亲的讴歌。”可见作品的产生并非偶然,它是长时间的文化浸润的结果。
而且,即使是具体的细节,也是经过审慎推敲的。在谈到人物造型时,他说:“我认为人物形象应该是粗笨的、硕大的、甚至在解剖、比例上有可能是不准确的。在旧石器时代的雕刻作品中已经给我们提供了生动的形象提示,他们极其夸大了与生育有关的部位,这正是他们作为天下主宰,作为母亲乃至女神的伟大之处。”陈醉在作画,但同时也在治学。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正是有了那深厚的文化底蕴,才会有如此挥洒自如的形象显现。而且这种自如地挥洒出来的粗豪、大气,又何止表现在女娲一人身上呢?《嵇康听琴图》中那个趴在地上以脚击节的嵇康,《风》中那群透出各自风情的当代“国风”的女性,不都处处显出这种学者的风雅意蕴吗?
是的,陈醉是一个学者型的艺术家,也是一位艺术家型的学者。他比单纯的学者或艺术家都要多付出一部分心血和劳动,但他在做学问和作画两方面都做出了可喜的成绩。88年他获得了优秀科研成果奖、全国图书金钥匙奖和88年十本优秀畅销书奖等三项大奖。92年他被文化部授予优秀专家称号,93年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他现在是研究员,理论研究室主任,教授,研究生导师,成绩可谓突出!有人问他如何在自己身上处理好这学者与画家的关系时,他却回答得很轻松:“所谓学者,直译就是学习的人。所谓学问家,也就是边学边问到了家的人。他们都是要花时间的。至于画家,在英文中与油漆匠是同义词,是要费力气的。对于我来说,在花时间的同时,多费点力气就是了。”
这话,本身就体现了一种粗豪、大气、学者风的境界!

原载《青年文艺家》199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