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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创性的《永恒性的追求——尼罗河流域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考察纪行》
汝信传

《永恒性的追求——尼罗河流域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考察纪行》,是汝信把艺术作品的美呈现给读者,并用哲学和美学的观点对艺术进行评论而完成的最具有代表性,也是篇幅最长的一部著作。
在这篇长文里,汝信分别以“海上的日出与太阳崇拜”“金字塔下的沉思”“神秘的阿布—辛培尔”“夜游费莱神庙”“尼罗河岸科姆·翁博、伊德富和埃斯纳”“底比斯——阿蒙神的故乡”“阿比道斯和丹德拉”“死者之城”及“归来后的思索”等九个标题为内容,通过自己到文明古国埃及文化遗址进行考查的亲身感受,将古埃及文化艺术的美以及他参考历史资料和有关学术著作进行哲学、美学的评论一一写出而完成的作品。
因此,走进汝信笔下的《永恒性的追求——尼罗河流域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考察纪行》,不仅可以使我们如亲临其境般地感受到古埃及文化艺术的美和神奇魅力,亦可以了解汝信在对古埃及文化艺术的评论中所体现出的哲学和美学观点。下面就让我们走进汝信的《永恒性的追求——尼罗河流域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考察纪行》中的几个章节,以使我们更深刻地感受汝信在该长文中流畅洒脱的文笔及其开创性的积极意义。
首先让我们看一下汝信将在高空观赏海上日出与埃及人对太阳的崇拜写在一起的精彩片段:
“朋友,你可曾有过从数千公尺的高空观赏海上日出的经验?那真是使人毕生难忘的宇宙奇观啊!”用“数千公尺的高空”“毕生难忘”及“宇宙奇观”等词语,汝信首先让我们被他要描述的海上日出深深吸引。接下来便是对在数千公尺高空观看海上日出的精彩描述:
“……下面仍然是无边无际的黑色世界,只有上空已开始泛出最初的晨曦,在幽蓝的天穹上镶嵌着稀疏的几颗星星。慢慢地在远处天边出现一抹淡淡的红色,似乎预示着在这个寂静的宇宙中正在酝酿着一个新生命……
突然,一轮红色的圆弧形的物体冒出远处的海平线。透过薄薄的雾气,它显得并不十分明亮,却红得出奇。它似乎是以跳跃式冉冉上升,那硕大的星体倒像孩子们喜爱的红色大气球。但顷刻间这圆球就开始发挥出它的神奇的威力,它仿佛是永不枯竭的红色的源泉,不断地向外流溢。它映红了半边的天穹,它染红了大片的海洋,它照红了整个机舱,它就是那主宰着全球的红色的精灵……
整个宇宙显得一片光明透亮,在朝阳的照耀下,万里晴空开始变得越来越蓝了,只有漂浮着的几朵白云作为点缀,下面则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从高空看去,它那阵阵激起的波浪金色的鱼鳞那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现在,世界已经完全从漫漫的长夜里苏醒过来了,仿佛像火中再生的凤凰一样又获得了新生命……”
这一段对海上日出的描述,无疑让我们和作者一样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而接下来,汝信更是从美的感受中受到启迪,进而从历史的唯物主义的立场出发,对人们自三千多年前古老的埃及时代就开始的对太阳的崇拜,从哲学和美学的角度进行了评论。
汝信以辩证的观点对古埃及人的“太阳崇拜几乎统治了埃及人的精神生活,是古埃及文化的灵魂”评论说,太阳崇拜实质上是人对生命的崇拜。随着社会的发展,太阳神成为王朝的最高保护神,最高统治者个人也被神化而与太阳相联系。于是太阳就成为人间统治者的象征,太阳崇拜也就由对自然生命力的崇拜转化为个人崇拜。
由此汝信指出,审美的东西和功利的东西并非截然对立,它们可以互相转化,并以黑格尔把法国大革命比作一次“壮丽的日出”、尼采以太阳自喻为例指出,在审美意识更为发达的近代人的心灵深处又何尝没有非审美的太阳崇拜的残余呢,也就是说,现代审美的评价往往和一些纯粹是非审美的联想联系在一起,说明功利的因素并未完全消失。
从审美的观点赞赏日出,到用功利的观点去把人神化为太阳而加以崇拜,这二者虽然相距极大。但汝信却以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用哲学和美学的思想,指出了它们之间并非截然对立和可以互相转化的辩证关系。
接下来我们再看汝信在“金字塔下的沉思”:
“……只见在一望无际的平坦的荒漠上兀立着大小不等的几座用巨石堆砌的方锥形建筑,它们朴实无华,整齐单一,笔直的线条,单纯的色调,严格地按比例构成的几何图形,给人以一种特别沉重的质感,加上周围因强烈的阳光的照射而耀眼的黄色沙滩,陪衬着碧蓝的晴空作为背景,真显得无比庄严、宏伟,令人赞叹不已。”
这是汝信对他眼中的金字塔的描述,而站在金字塔下的汝信,又是如何以哲学和美学的观点评论闻名于世界的古埃及金字塔呢?
汝信首先对德国古典美学的代表、哲学家康德把金字塔归入与“美”不同的“崇高”范畴表示是“颇有见地的”。但同时也指出,康德本人没有去过埃及,他的结论不是根据亲身的经验,而是从书本上的记载推导出来的。因此,他的解释虽然有一定道理,根本上却不能令人满意,因为康德的这一理论并不符合审美经验的实际。金字塔所以在人们心目中显得崇高,关键是金字塔不仅是具有高大体积和一定几何图形的物体,重要的是,它是人的活动的产物,是四千多年前手工劳动的结晶。正是后面这一点,对理解由金字塔引起的崇高感的实质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汝信用哲学思想总结出金字塔魅力不衰的三个原因。这就是:金字塔是人的力量的象征、金字塔表现了人企图超越自身而做的最初努力,也就是对永恒性的追求,以及金字塔所特有的那种巨大的历史感。
汝信也由此写出了自己在金字塔下的感受:
“金字塔下的沉思,使我得到这样的启示:作为复合观念的崇高,必须从社会的、历史的观点去看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单纯从形式因素去进行考察,就只能停留于肤浅的理解,尤其是对作为人的创造物的艺术品来说,更是如此。”
下面我们再看汝信对古埃及另一著名文化艺术遗址——“神秘的阿布—辛培尔神庙”形象、生动的描述:
这是拉美西斯二世为他自己建的灵庙……在主庙门前的小广场抬头望去,但见这个用整块巨石雕凿成的、宽达38米的神庙正面,端坐着四尊巨大的石像,除了一尊已因长期风沙侵蚀而遭到损坏,其余三尊基本上仍完好无损。它们都是坐在王位上的拉美西斯的雕像,每尊高达20米,面部两耳之间宽4米。这些雕像不仅是艺术品,而且还起着支持高达31米的整个神庙正面的石柱的作用,足以见出当时建筑师们的匠心和技巧。
在法老的那些巨型雕像的腿旁,树立着他的母亲和皇后的较小的雕像,还有阿蒙神和哈玛基斯神的象征物(如鹰)。在王座上和神庙正面外壁以及一些石碑上,都满布着精美的浮雕和象形文字。整个布局场面恢宏,气势磅礴,确实不同凡响,给人以一种无比庄严,凝重的印象。
处于巨大的雕像之间,本来相当宽大的庙门相形之下显得窄小了。进了庙门,才充分意识到这个宗教建筑工程的伟大,还不仅在于门前的那些巨像,原来这个用当时的原始工具在石崖上雕刻成的神庙包含好些厅室,全部纵深达60余米,内部除了陈列着一些精心制作的雕像外,在石柱、墙壁和天花板上都装饰着浮雕和壁画,堪称为古埃及艺术的殿堂。
这一段对阿布—辛培尔神庙整体建筑的生动描述,无疑让我们如临其境般感受到这座古埃及著名的宗教神庙不同凡响的风采。而接下来汝信对壁画上用象形文字刻写的一首长诗的详细介绍和评论,则会让我们对古埃及文化艺术的特色、发展和意义有更深的认识:
“……如果用这一观点去看古埃及艺术,那就可以充分理解其真实的意义而给予应有的评价。我觉得神庙里的艺术作品正是反映了拉美西斯时代的重大历史事件和当时人们的精神状况,以艺术的形式把那充满血腥味的时代表现出来,因而具有不朽的价值……”
汝信的笔下还有费莱神庙、尼罗河沿岸的科姆·翁博、伊德富和埃斯纳三座神庙、底比斯——埃及现在有名的城市鲁克苏、宗教圣地阿比道斯、尼罗河西岸的“死者之城”等。在这些章节中,汝信同样通过对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的生动描述,让我们如亲临其境般感受到古埃及文化艺术的美和神奇的魅力,以及他对这些古埃及文化艺术进行艺术评论中的哲学和美学观点。
而在文章的结尾,汝信以“归来后的思索”为题,以三个“最深刻的印象”为内容,写出了赴埃及考察归来后的感想,可以说是他以哲学和美学的观点对古埃及艺术的最精辟的评论和总结。
汝信写的第一个深刻的印象是“埃及艺术在长期历史发展中的稳定不变”,他认为,“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是埃及的独特的地理环境以及由此制约的社会经济结构”,这就是“古代生产力的低下”“极端依赖于尼罗河的定期泛滥”“使它处于简单重复的状态”。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埃及人把表现永恒作为艺术的最高理想”的创作思想。这包括统治者不希望表现永恒生活的艺术发生变革,而画师和雕刻匠地位低下,没有艺术家的独立个性,也导致了古埃及艺术作品的公式化和标准化。
汝信的第二个深刻的印象是:“古埃及艺术所具有的强烈的功利性和实用性目的”,即明显的政治目的和浓重的宗教色彩。他认为,这是“由于艺术是通过具体生动的形象区体现一定的观念和宗教情感的,因此它能起到其他东西所不能起的作用而为当时的现实政治服务。”
“最后,使我感受很深的是埃及艺术所采用的独特的表现方法”,这是汝信归来后的第三个最深刻的印象。他认为,这种表现方法贯彻始终,历经许多世纪而基本不变,成为普遍应用的创作规则。埃及艺术之所以不同于其他艺术,也正是由于它的这种颇有特色的表现方法。
汝信还指出,古埃及艺术无论是金字塔严格的几何图形和简单笔直的线条,还是在绘画中对自然事物和自然对象的表现,以及“正面律”的表现方法,都是埃及艺术所采用的独特的表现方法。而这即是他们对创作的理性态度。这种独特的表现方法在历史上对埃及艺术的发展起过积极作用,但是当它成为人们必须遵奉的创作法则后,它就转化为阻碍艺术发展的僵死的教条,埃及艺术在长期内停滞不前,显得单调、呆板、千篇一律,不能不说与此有关。
汝信最后对此次古埃及艺术遗址考察的总结则更为精辟:
“我们今天还能从埃及人那里获得什么有益的教训呢?埃及人渴望和追求永恒,把表现永恒作为自己的艺术理想,但究竟应该到哪里去寻找永恒呢?埃及人显然找错了地方。永恒不是静止,不是停滞,不是循环的重复。永恒只存在于前进、发展和创造中。任何一种文化,任何一种艺术,不管它曾经多么辉煌,一旦它停止了创新,停步不前,也就难以逃避灭亡的命运。古老的埃及文明并非毁于异族入侵,而是毁于自身创造力的枯竭。历史的辩证法就是这样无情。这就是我在这次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考察后所得到的一点启示。”
从在高空观看海上日出到埃及金字塔,从古埃及神庙到宗教圣地阿比道斯,汝信通过亲临考察,不仅为我们展现了古埃及文化艺术的真实的美,而且以一个哲学家、美学家的独特视角进行了评论。由此更彰显出《永恒性的追求——尼罗河流域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考察纪行》开创性的意义。
对于完成《永恒性的追求——尼罗河流域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考察纪行》,汝信是这样说的:
“用哲学和美学的观点来进行艺术评论,这是我研究工作中的一个新尝试。《永恒性的追求——尼罗河流域古埃及文化艺术遗址考察纪行》这篇长文,是根据实地参观考察的感受并参考历史资料和有关学术著作而写成的,试图用历史唯物论观点从古埃及独特的地理环境以及由此制约社会生产力和政治经济结构的长期停滞不变,去解释古埃及艺术的本质特征,即把对永恒性的向往和追求奉为艺术理想,无论是金字塔、神庙、地宫以及许多雕刻和绘画都莫不如此。
其次是阐明了古埃及艺术与宗教和政治的紧密联系,以及其具有强烈的功利性和实用性目的,从而证明所谓艺术无利害关系之说并非普遍适用的真理。此外,还具体分析了埃及艺术所采用的独特的表现方法,它历经许多世纪而基本不变,成为固定的创作规则,使埃及艺术具有自己的特色,但也因缺乏创新而导致停滞和衰落。
当时在我国用这种宏观的方法在总体上对埃及艺术作哲学和美学评论的尚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