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通会员 《复活》是托尔斯泰晚年的代表作,原计划写四部,但只写了三部。托尔斯泰曾经听朋友讲过这样一件事:有个上流社会的年轻人在当法庭陪审员时认出被控犯盗窃罪的妓女是他曾经诱奸过的亲戚的养女。后来女孩怀了孕,事情也就败露了,她被主人赶出了家门。生完孩子之后,她把孩子送给了育婴堂,并逐渐堕落成了妓女。这个年轻人告诉法院检察官,他想同这个妓女结婚以赎罪。但没想到这个妓女在婚礼前夕得伤寒病死了。这就是《复活》的原始脚本。
聂赫留朵夫公爵是莫斯科地方法院的陪审员。一次他在参加审理一个毒死人的命案时,发现被控犯谋杀罪的妓女卡秋莎·玛丝洛娃竟是他青年时代的恋人、姑妈家以前的女仆。十年前,聂赫留朵夫在姑妈的庄园里写论文,姑妈家的养女兼女仆卡秋莎是一个水晶般纯洁的姑娘。聂赫留朵夫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她。他们在一起玩耍聊天,感情纯洁无瑕。三年后,聂赫留朵夫大学毕业,进了近卫军团,路过姑妈家庄园,再次见到了卡秋莎。卡秋莎更加漂亮了,那苗条的身材、泛起红晕的脸和那双略带斜眼的乌黑发亮的眼睛,让聂赫留朵夫不能自已。他在临行前占有了卡秋莎,之后便对她不再理睬。后来,他听说卡秋莎堕落了,再后来,卡秋莎就不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了……认出卡秋莎之后,聂赫留朵夫非常慌张。“目前他考虑的只是这事不能让人家知道,她本人或者她的辩护人不要把这事和盘托出,弄和他当众出丑。”显然,玛丝洛娃并没有认出聂赫留朵夫。而法官和其他陪审员们同样心不在焉,本想轻判的,却由于他们的失职错判玛丝洛娃流放西伯利亚服苦役四年。聂赫留朵夫意识到自己才是玛丝洛娃堕落的元凶,心生愧疚,决定找庭长、律师设法补救。律师告诉他应该上诉。
草婴译《复活》
回到家中,聂赫留朵夫开始自我反省,进行“灵魂净化”。他决定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第二天,他向管家宣布,收拾好东西,辞退仆役,搬出这豪华的住所。并且鼓起勇气去监狱探望玛丝洛娃。玛丝洛娃终于认出了聂赫留朵夫,她习惯成自然露出媚笑,盘算着怎么样从他身上捞几个钱。这时聂赫留朵夫才意识这个女人被他伤害得有多深,她不仅不以当妓女为耻,似乎还觉得心满意足,甚至得意洋洋,觉得当妓女是一种可靠的谋生手段。
当聂赫留朵夫喋喋不休地让说要赎罪,要拯救她,要同她结婚时,玛丝洛娃心底沉睡的尊严觉醒了。她骂道:“你给我走开!我是个苦役犯,你是位公爵,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你今世利用我来作乐,来世还想利用我来拯救你自己!我讨厌你,讨厌你那副眼镜,讨厌你这个又肥又丑的嘴脸,走,你给我走!”这时,聂赫留朵夫的心灵受到了真正的震动。“直到现在,他才了解自己的全部罪孽……发觉自己罪孽的深重……感觉到他害她到什么地步。……以前聂赫留朵夫一直孤芳自赏连自己的后悔都感到很得意,如今他觉得这一切简直可怕。”
从此以后,聂赫留朵夫开始了他的“苦难历程”。他彻底地否定自己,接着否定了他的朋友,否定了自己的父母,否定了整个上流社会。为了解救玛丝洛娃,他四处奔波,下农村上法院,访问法官、将军、省长、国务大臣、宫廷侍从。草菅人命的法庭和监禁无辜百姓的牢狱相对照,金碧辉煌的教堂和褴褛憔悴的犯人并存,荒芜破产的农村和豪华奢侈的京都同在……在这个过程中,他目睹了俄国社会由城市到农村的种种黑暗与丑陋。这使他对上流社会的背叛更加坚定。
在写作《复活》时,托尔斯泰已经是70岁的老翁了。在这之前,他参加了莫斯科的人口调查。在那次调查中,他了解了城市贫民和乞丐的悲惨生活,码头工作单调枯燥的劳动,这些使他的心灵遭受了强烈的震动。这一切都是不合乎人性的!在小说中,他把自己的灵魂投射在35岁的聂赫留朵夫身上,借聂赫留朵夫之口,愤怒地控诉着社会的不公与黑暗,反复申言他的爱的主张。这样的喋喋不休,宛如面对昏昏然的老父。但那颗毫无保留的,溢满仁爱的心,让我们长久感动。
最后,这个冤案一直上诉到皇帝那里,但仍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驳回,玛丝洛娃依然有罪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但是,玛丝洛娃的灵魂已经苏醒,她又变回到了纯洁的卡秋莎。而聂赫留朵夫新生的同时,他再次爱上了卡秋莎,而且爱得那么深沉。他向卡秋莎求婚,希望能与卡秋莎一起生活在西伯利亚。但是卡秋莎拒绝了他的求婚,而与政治犯西蒙松结婚。
在写作手法上,心灵辩证法依然在大量运用。最突出的一处是聂赫留朵夫在法庭上与玛丝洛娃相遇时,对聂赫留朵夫复杂的情感变化与思绪变化的描写,精细入微,丝丝入扣。认出玛丝洛娃后,聂赫留朵夫对她又是嫌恶,又是怜悯,又是悔恨。他担心玛丝洛娃认出他来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这种恐惧压倒了他的内心斗争。他提心吊胆,盼望着审讯快点结束,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但又不能将目光从玛丝洛娃那对清亮的眼睛上移开。他逃避不了又不敢承认,于是烦躁不已。当他清楚地意识到玛丝洛娃的悲剧自己脱不了干系时,他开始掀起灵深处那块遮挡罪恶的幕布,去正视自己过去的生活,开始“灵魂的扫除”。
在小说中,大家都会关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卡秋莎拒绝了聂赫留朵夫的求婚?卡秋莎最后原谅聂赫留朵夫了吗?草婴在翻译完《复活》后也写了一篇序言,在那篇名为《地狱的折磨与良心的忏悔》的序言里,草婴回答了这个问题。
卡秋莎·玛丝洛娃一向认为聂赫留朵夫是她所遇见的男人中最好的一个,尽管他残酷地伤害过她。她对聂赫留朵夫的初恋是纯洁的,真挚的,在她的内心一直保存着这一份可贵的感情。……事实上,像她这样一个深情的女子,在原谅了聂赫留朵夫之后,对他并非不可能重新产生爱情。但是在经历了血泪斑斑的摧残之后,要玛丝洛娃再像以前那样爱他,这也是不可能的。她的爱情已大大褪色,但也可说有了升华,玛丝洛娃对聂赫留朵夫的爱已没有少女时代的狂热,也没有理想化的成分,她更不想同他结合。含苞待放的爱情的芳香已经消失,鲜艳娇嫩的花瓣已经褪色,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不复返,生活就是这样严酷!当然,这些只是玛丝洛娃拒绝聂赫留朵夫求婚的部分原因。她对这件事是经过仔细权衡的;她要是同意结婚,势必严重影响聂赫留朵夫的前程,他在上流社会将很难生活。这在她是办不到的。宁可忍受他人对自己的伤害,自己决不伤害他人,这是托尔斯泰笔下正面主人公的为人之道,也是卡秋莎·玛丝洛娃的为人之道。他们不愿做这种不道德的事。卡秋莎·玛丝洛娃也不愿这样做。
这篇序言里,草婴还分析了两位主人公卡秋莎和聂赫留朵夫的心路历程以及托尔斯泰当时的精神状态对这部小说的影响。托尔斯泰写这部小说前后花了十年,前六年里三易其稿,可见创作的艰辛。而草婴翻译这部小说则花了六年的时间。读这篇序言,我们能够感受到草婴与托尔斯泰之间跨越时空的思想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