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通会员 李渔的《三国志演义序》指出:“尝闻吴郡冯子犹赏称宇内四大奇书,曰《三国》、《水浒》、《西游》及《金瓶梅》四种。余亦喜其赏称为近是。”冯梦龙提出的这个“四大奇书”理论,也早已成为许多人耳熟能详的一个经典说法。
朱一玄、刘毓忱等人编写的《水浒传资料汇编》中收录有明代人许自昌《樗斋漫录》中的一段话:李贽“愤世嫉时,亦好此书(指《水浒传》),章为之批,句为之点……李有门人,携之吴中。吴士人袁无涯、冯犹龙等,酷嗜李氏之学,奉为蓍蔡,见而爱之,相与校对再三,删削讹谬,附以余所示《(癸辛)杂志》、《(宣和)遗事》,精书妙刻,费凡不资,开卷琅然,心目沁爽,即此刻也”。
许自昌《樗斋漫录》说到李贽曾经批点《水浒传》,应该是实有其事的。李贽在自己的《与焦弱侯书》中就明确说到:“《水浒传》评点得甚快活人。”李贽为评点《水浒》而作的《忠义水浒传序》,也收录在他的诗文集《焚书》中。被时人视为“异端”的李贽,在宦海沉浮二十五年之后,于六十二岁之时削发出家。万历十六年(1588),应朋友周思久和僧无念的邀请,李贽从麻城的维摩庵迁居到龙潭芝佛院。来到龙潭不久,与杨定见相识相知。杨定见侠肝义胆而谦逊好学,既是李贽晚年生活中患难与共的挚友,亦是李贽忠诚的学生。“近龙湖居而时时上龙湖作方外伴侣者,则杨定见秀才”,这是李贽在《穷途说》中对杨定见与自己晚年时共同经历的读书生活的追忆。《焚书》《续焚书》中收录有李贽曾经写给杨定见的几封信,杨定见的名字也多次出现在李贽所作的诗文中。因为交流往还的频繁与关系的密切,杨定见保存了一些李贽的著作。
杨定见字凤里,湖北麻城人,他与曾经在万历三十六年至三十八年期间担任吴县县令的陈无异是好朋友,曾亲赴吴县拜访过陈无异。陈无异(陈以闻)和袁无涯、冯梦龙等人的关系都很不错。前去拜访老乡兼老友陈无异的杨定见,遇到了书商兼出版家袁无涯,相互介绍行礼结束后,袁无涯就向杨定见打听李贽的著述情况,对其的敬仰和推崇之情溢于言表,真诚地表达了自己渴求卓吾先生遗著的心情。袁无涯的种种表现,让杨定见很感动,“吾之事卓吾先生也,貌之承而心之委,无非卓吾先生者;非先生之言弗言,非先生之阅弗阅”,这是杨定见所自述的他对李卓吾先生的尊敬与推崇之情。这样的杨定见,遇见这样的袁无涯,注定会促成一些事情。杨定见翻看自己的行囊,找到了李卓吾先生的遗稿,将经卓吾先生亲手评点的《忠义水浒传》及《杨定庵集》,全部交给袁无涯。袁无涯如获至宝,欣喜非常,立即物色热心并有能力的高手来从事对《忠义水浒传》的整理、增补工作,他想到的第一个人选,自然是冯梦龙。
身为一位专业从事刻书印书事业的书商、出版家的袁无涯,我们对他早已不再陌生,是的,他就是前文提到的,与名妓王冬生一见钟情的那位多情种子。他既是冯梦龙的好朋友,也是冯梦龙的同社社友,关系相当密切。冯梦龙的那首散曲《送友访伎》,就是为袁无涯所写。
袁无涯知道冯梦龙一直喜欢通俗小说,就邀请冯梦龙来加工、整理这部由李卓吾评点过的《忠义水浒传》。根据傅承洲的研究,袁无涯刊本的《忠义水浒全传》,就是冯梦龙根据简本《水浒》之中的相关人物、情节进行加工、改写,而后增补而成的。
李卓吾一向是冯梦龙所敬仰和推崇的一个人物,受他的思想和认识影响很深,能有机会为卓吾先生整理遗著,冯梦龙自然很乐意。他增补了征田虎、王庆的二十回,为当时及后世的无数读者提供了一种最为完备的水浒本子。在这二十回中,既改正了简本中原本存在的许多疏漏和错误,又丰富了情节,使一些主要人物的性格更加鲜明,铺排描写也细腻了不少,比简本的文学价值要高许多。傅承洲研究指出,冯梦龙在整理小说过程中,往往习惯将自己的评点也附在其上,那么,为冯梦龙所增补的这二十回中的评点,自然不可能是李卓吾先生作的,只能是冯梦龙在增补时顺手加上的。
胡适早在《百二十回本忠义水浒传序》中就指出:“征辽与征田虎、王庆三次战事都没有损失一个水浒英雄,只有征方腊一役损失三分之二。这可见征方腊一役成立在先,后人插入的部分若有阵亡的英雄,便须大大地改动原本了,为了免除麻烦起见,插入的三大段只好保全一百另八人,一个不叫阵亡。”傅承洲在《冯梦龙与忠义水浒传》一文中指出:“宋江活捉王庆进京献俘是在宣和六年春节前后,然后奉敕下江南征方腊,获胜回东京,时间反倒回去,到了宣和五年九月,不能不说是一个大漏洞。我们将《忠义水浒传》与百回本《水浒传》作了比较,原来百回本是宋江于宣和四年冬月征辽成功,随后进京,已近宣和五年正旦节,上元节后奉敕下江南征方腊,宣和五年九月征方腊回东京,时间上没有错误。《忠义水浒全传》将征辽、征方腊的时间未作任何改动,硬性将征田虎、王庆的故事增插进去,便出现了时间倒转的错误。”(傅承洲:《冯梦龙与忠义水浒传》,载《明清小说研究》1992年第3、4期合刊)经过傅承洲的分析,冯梦龙增补征田虎、王庆等二十回的功绩,就铁证如山了。
除了增补二十回之外,在整理过程中,冯梦龙还对《忠义水浒全传》的全书作了修订,对一些章回作了些许改写,根据傅承洲在《冯梦龙文学研究》第二章“冯梦龙与章回小说”中的研究结果可知:“袁无涯刊本增补数百首诗,这位作者不可能是一位苦吟派诗人,而应该是一位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的高产作家。时间不允许他字斟句酌、精雕细刻。冯梦龙诗集失传,诗歌创作量不详。就其留下的著作而言,绝对是一位勤奋而多产的文学家,有上千万字的著述传世,这在用毛笔写作的时代,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冯梦龙的朋友对其才华与诗歌推崇备至……在晚明文人的别集中,发现不少与冯梦龙的唱和之作,或游览,或宴饮,或送别,或结社,其中包括钱谦益、阮大铖等名家。唱和应该是你来我往,可以肯定,冯梦龙也有同题甚至同韵诗作,这些作品多为现场作诗,一挥而就,冯梦龙具备这种天赋和能力。从其诗风和才华来看,冯梦龙是创作《忠义水浒全传》诗歌的最佳人选。”那么,除了增补二十回与修订、改写全书之外,袁无涯刊本中所增补的多达数百首的诗风浅易、直接议论的诗作,也应该是出自冯梦龙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