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作为稻作民族,水稻生产把人们紧紧束缚在田地上,故壮族不富攻
击性,但善于防御,结合团就是壮族民间防御性的准军事组织。结合团是由
相邻的若干村寨共同商定组成的互助防御团体,定有互助的乡约,凡一村有
火灾、匪患,邻村听到钟鼓声马上出动支援。结合团后来为土官所用,和士
兵制度结合为一体。有匪患时互助,有出征时出征,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岑
氏兵法》。
壮族兵制兵法萌芽于氏族部落时代的血族复仇和部落战争。《汉书》卷
一载:“粤人之俗,好相攻击。”卷九五载:“处溪谷之间,草竹之中,习于
水斗,便于用舟。” 《摩兵布洛陀》中所说的“一国蛟变牛”,“一国鱼变
蛟”,以神话形式反映氏族部落的互相兼并。而早先“未曾有酋长,未有攻贼
事,未曾娶新娘,不掌印做官,不打扮当王,不白吃天下”。后出了王,“王
又兴打仗”,于是“才得做头人,才得把官当。打扮做首领,天下归他掌”。
又神话中雷公、蛟龙、老虎、布洛陀四兄弟分家,结果打了起来,各施本事,
雷公放天火,蛟龙放水淹,老虎鼓强风,皆不胜。布洛陀一把火烧得雷公熏
黑了脸,老虎烧成了斑纹,蛟龙一身疤结,以智取胜,从侧面反映了部落战
争的激烈程度。
楚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①。王传至熊渠,有勇
力,遂从荆山发展到江汉平原,败三苗,据扬越,进而南下,步步向壮族先
民分布的长江以南逼近。到楚悼王(前401~前381年) 以吴起为相,“南
平百粤”②。这是壮族祖先面临的一场比较大的战争。桂北平乐银山岭战国墓
出土的北来铜器等战利品及铜质武器,说明吴起兵锋及此,即《战国策·楚
策》所说的“南有洞庭苍梧”。但没有史料说明楚军长驻,大概打个平手,又
退回去了。壮族的兵法经受了第一次较大的考验。不过楚人不放心,把洞庭、
苍梧越人部分首领及其家属带走做人质,安置于荆睢以西三峡一带。
秦瓯战争是一次更大的考验。自前230~前220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以
为天下归一,忽闻岭南有无数珍宝,因“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
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潭城之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
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③。五十万大军压境,非同小
可,况秦军能征惯战,又恃尽灭六国之余威。考秦之统一战争,灭魏仅用数
月;灭韩不到一年;灭赵才一个月,活埋几十万;灭燕前后八个月;灭楚最
长一年半;齐自从遭到五国共伐,国力遂衰,对峙不久,前221年灭。秦始
皇未料进兵五岭,竟从前219年与西瓯人打了5年拉锯战。先是“三年不解
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后又“凿渠以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瓯君译
吁宋”。但西瓯人马上“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
伏尸流血数十万”①。仗打得如此惨烈,相持如此漫长,原因之一自然是环境
帮忙,“南方暑湿,近夏瘴热,暴露水居,蝮蛇蠹生,疾病多作,兵未血刃
而病死者十之二三”②。但西瓯人有准国家组织和基本成形的一套兵制兵法,
是主要的。从简略的记载上看,“相置桀骏以为将”是一种以全民皆兵为基
础的、民主公推临时战争首领的军事民主制,西瓯君则是正在形成中的国家
政权的首脑。乌合之众的氏族部落武装不可能与秦军抗衡,西瓯人的组织是
比较严密的,进退有方,当译吁宋阵亡,立即“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避免
重蹈赵国之覆辙。当时采取的战法,有些类似今日之游击战、运动战和歼灭
战。秦军先锋进入兴安,无法前进,遂筑秦城固守待援。西瓯人化整为零,
以山林为掩护,日夜小队四处骚扰,使秦军日不甘饮,夜不安眠,三年之久
甲不离身,弩不松弦。待疲惫不安,西瓯军大兵合击,使秦军“伏尸流血数
十万”,统帅也阵亡了。秦军“宿兵无用之地,进而利导退”,“旷日持久,
粮食绝乏”③,收缩于由几公里周长构成的内大营、小营,有围墙战壕的秦城
里,以待秦始皇竭全国之力,“丁男披甲,丁女转输”,通过灵渠增兵增粮。
西瓯人料不能抵御,退往西边,让出桂林、梧州、番禺通道。这场战争是对
壮族兵法的一次严峻考验,也标志其兵制兵法已初具规模。
隋唐宋壮族产生了一批名将,标志着壮族的兵法达到了较高的水平。6
世纪历梁、陈、隋三朝的冼夫人,“幼贤明,多筹略”④,“抚循部众,能行
军用师,压服诸越”⑤。其孙冯盎在越人中长大,被《唐书》列为“诸夷蕃
将”,隋时拜左武卫大将军,卒后唐赠左晓卫大将军。唐至德一载(756年)
黄乾耀在左右江合众20万起义,攻下桂管18州,其子孙黄少卿、黄昌沔、
黄昌继其业,直到太和年间(827~835年) 才告失败,历时近100年。其
指挥之法“黑蟠三点铜鼓鸣,高作猿啼摇箭服。彩巾缠幅半斜,溪头簇队
映葛花”,令“官军自杀容州搓”①。宋侬智高起义是壮族兵法发展史上一次
耀眼的火花,虽然侬智高的反宋义战以失败告终,但侬智高在兵法上的运用
不可低估。首先,他有战略的眼光,为抗交趾王李德政纵兵掠其土地财物,
他求王朝收回国家的领土广源州未果(朝廷忙于应付北方民族,打算放弃广
源州),愤而建立地方政权保境自守,以便他日还璧归宋。他忍辱负重,积聚
力量,先在安德州(今靖西境) 建南天国,称仁惠皇帝,号景瑞,几年里多
次求宋,仍未得到理睬。于是破釜沉舟,“平生积聚,今为天火所焚,生计
穷矣。当拔邕州,据广州以自王,否则必死”②。1052年破邕州,建大南国,
改年号启历。后东下围广州57日,不下。被狄青败于琶。他有严密的组织,
仿中原封王,各司其职,“师宓亦以下皆称中国官名”③。侬知兵不厌诈,攻
邕州前,“数出敝衣易谷食,绐言洞中饥,部落离散。邕州信其微弱,不设
备也”④。及败归仁铺,在阵亡将士中设“衣金龙衣者”以惑追兵。又在特磨
道一峡谷中的半山腰上设营盘扼守,半山有一隆起小山头,守望山下及峡谷
东方,一望无余。营盘背靠大山,前临小河,位置极佳。至今残痕犹存。当
地壮人每年六月过节纪念。可见“智高骁勇而善用兵”⑤。其军有水陆两师,
水军为壮族历史上最大的战船队,故能“十余月间连破十二郡,所向无前”⑥。
其阵“执大盾标枪,衣绛衣,望之如火”。竟使“青阵少却,先锋孙节死之”。
如非“青起,自执白旗麾蕃落骑兵,张左右翼,出贼后交击”⑦,战事难料,
因侬亦谙“各张两翼,以相包裹”⑧之法,但未能展开。
明清时代,壮族兵制兵法在民间与官方(土官、朝廷) 相结合、实战与
条理化相结合的层面上达到历史上的最高水平。条理化以明代的《岑氏兵法》
为代表,标志着经过漫长的岁月,壮人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形成军事理论。
在实用上,无论是明代的古田壮族农民起义、府江两岸壮瑶起义、刬马军、
八寨起义及清代太平天国起义,还是官方征调俍兵抗倭、南陲戍边守土,抑
或奉旨到他省效命弹压,都显示出一种成熟的兵法。明代,两万倭寇侵扰东
南沿海,“倭寇猖獗至极,甚嚣尘上”,“东南之民,焚劫殆尽”。但朝政腐
败,“各卫军卒兵甲朽钝,遇敌则弃”①。山东李逢时率山东大汉往苏淞御
敌,战败溃逃,获罪身首异处。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深知俍兵“鸷悍天下
称最”②的张经奏请俍兵出征。年已58岁的瓦氏夫人毅然率七千壮族子弟远
征剿寇,历经30多次战斗,除柘林一战,均取得胜利。其中以俍兵为主力的
王江径之战,歼寇1900多人,溺死无数,为抗倭以来首次大胜,瓦氏因功
“诏封二品夫人,并赏银币”③。瓦氏夫人所率俍兵之所以“每与贼遇,贼辄
披靡”④,光靠鸷悍是不够的,瓦氏得力于娴熟的武艺和岑家兵法,如每令官
兵溃散的倭寇“蝴蝶阵”,便为瓦氏夫人的“鸳鸯阵”所破。
1851年广西爆发太平天国革命,自金田村北上,壮族名将西王肖朝贵、
翼王石达开、北征军统帅林凤祥等一直冲锋在前。他们率先锋义军,用兵如
神,所向披靡,败向荣,占永安,重创乌兰泰,攻长沙。西王阵亡后,石达
开、林凤祥带领先锋军直捣武昌,一举攻克。而后石达开率领水师,林凤祥
陆路并进,势如破竹,连克九江、安庆、芜湖,直扑南京,率先轰开城门,
一举占领南京。天王定都南京后,派林凤祥为北伐军统帅,与李开芳、吉文
元一起麾军北上,历经六省,转战千里,直抵天津附近。惜孤军深入,又遇
寒冬,不幸失败牺牲。这些名闻九州的壮族统帅、将领,在打仗中熔汉壮兵
法于一炉,指挥若定,连连获胜。其勇猛的战斗精神,严密的组织系统,灵
活的战略战术,把壮族兵法提高到经天纬地的高度。这个传统,一直传到20
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的左右江革命。
经过2000多年的血的浇灌、火的煅烧,壮族产生了一批能“经之以五
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⑤的统帅和“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⑥的出奇
制胜的将军。他们中主要有秦汉时的译吁宋、桀将、西于王、都稽、毕取、
黄同、亡波,隋唐时的冼夫人、冯盎、莫崇解、李光略、宁长真、宁暄、韦
敬办、黄乾耀,宋元的侬智高、石鉴、岑世兴、岑从毅、莫保,明清的瓦氏
夫人、韦银豹、岑瑛、肖朝贵、韦昌辉、石达开、谭绍光、林凤祥、蒙得恩、
李文彩、吴亚忠、黄鼎凤、李锦贵、岑毓英、岑春煊、岑毓宝、黄守忠、吴
凤典,辛亥革命至民国的黄和顺、黄明堂、陆荣廷、谭浩明、卢焘,我共产
党领导下产生的杰出将领韦拔群、黄治峰、韦国清、韦杰、覃健、朱鹤云、
覃士冕、覃国翰、吴西、冼恒汉、韦祖珍、欧致富、卢绍武、黄惠良、黄新
友以及不同时期加入革命队伍的陆榕树、覃异之等。
岑氏兵法,又称“岑家兵略”“岑氏家法”“岑州家法”,是明代集大成
的壮族兵法。《赤雅》《筹海图编》《江南经略》《娇南琐记》《古今图书集成》《续
文献通考》诸书皆有记载。岑氏兵法以岑氏军旅生涯为主要来源。据《宋史·
理宗本纪》,宋景定三年(1262年) “归化州岑从毅纳土输赋献丁为王臣”。
1280年他曾“纵兵杀掠,迫死知州李显祖”①。岑氏家族从此驰骋粤西,直
至清末皆为壮人望族。1276年,岑世兴官至怀远大将军,佩双珠虎符。元末
岑伯颜乃来安田州路总管岑也先之子,为田州首任知府。明代瓦氏夫人亦姓
岑,归顺州土官岑璋之女,因名花,壮话念“瓦”,遂称“瓦氏夫人”。至清
末,岑毓英官至云贵总督,楚粤各军统归调度节制总兵,封太子少保。子春
煊先后任工部主事、光禄寺少卿、太傅寺少卿、大理寺正卿、山西巡抚、四
川总督、两广总督、讨袁大元帅,封太子少保衔。岑氏兵法以岑氏军事实践
为主,也包含了整个壮族的军事思想。
岑氏兵法包含了丰富的军事思想。首先,它具有防御性质,即所谓“推
其长雄者为首领,籍其民为壮丁,以藩离内郡,障防外蛮,缓急追集备御,
制如官军。其酋皆世袭”②。壮族作为稻作民族,居而求安,不喜攻伐。但由
于处于十字路口,须北防官军,南防外患,东防番禺“以兵威边”③,西防南
诏大理,故而形成防御思想。内部也需防备,明“天顺成化(1457~1464
年,1465~1487年) 间,民遭盗贼,不逞守处”,知县遂“召壮之驯者,立
寨耕守”④。历代王朝也就顺其势利用,若“边盗发,则酋长相报,率族众以
捍寇”。“遇捕盗,则官给器械。”宋“绍兴四年(1134年),广东宣谕明橐
言:‘岂州有左右江峒丁,本防交趾,比年差点赴桂州防托,其峒官及亲属
及本户丁夫,未尝被差……乞行下经略司,应峒丁、土丁各仰本处防守,无
得诏发。’诏依”①。
防御性决定必须实行全民皆兵。宋时对农奴“给田使耕,都以武伎”,
“强壮可教勒者,谓之田子甲,亦日马前牌,皆青布巾,跣足,总谓之洞
丁”②。明代,每个儿童出生,本身就是未来的兵丁,故《赤雅》炼刀条载:
“儿时选精铁如儿重,渍以药水。及长,咒时炼日,刺熊冲坚,服以终老。”
这块与新生儿一样重的炼刀铁,用毒药水浸泡。等孩子长大了举行成丁礼,
将铁打成防身刀,随终身。试此刀时必以牛,“仰刃牛项下,以肩负刀,一
负即殊者,良刀也”③。俍壮如此,受制于土官的瑶人也不例外。炼刀成了峒
丁的标志。明代俍兵还经常被征调布防, 《广东通志》载:“俍壮者,高州
府所属州县,先年节议招取广西耕守俍兵共一百三十一村,僚兵一千七百六
十三名,壮九寨兵二百一十名;化州共二十村,招二名,领兵一百九十四名;
茂名俍二十七寨,招主三名,领兵八百三十九名。壮七寨,招主二名,领兵
八十五名;信宜俍四十七寨,招主六名,领兵约一千三百十七名;电白壮二
寨,壮目三名……”④这些俍兵壮丁皆举家前往殿压驻地,屯田耕守,照顾到
了传统的兵民一家之俗。类似耕守俍兵,德庆、连山一带也为数不少。此为
壮族主要兵制。
壮族古代的兵种主要是水军和步军,少有骑兵,故侬智高在归仁铺为藩
落骑所败。越人素谙舟船,若有战事,必先“积食粮,乃人伐材治船”。所以
习于水斗、山斗的壮人不积粮草而备粮船。侬智高靠其战舰,沿西江东下,
势如破竹,后从广州后退,也是因其战舰被番禺县令肖注募兵焚毁。从军旅
结构上看,可分为常备军和后备军,常备军指的是土司衙门团总所辖的常备
峒丁,如南丹土官的兵房武装亲兵,通常有十一二棚,少的几棚,每棚10
人,设十长领班。十长之上为百长。亲兵主要保卫衙门及土官安宁,维持社
会秩序。地方各哨,还有一棚或多棚兵丁。有的还设大小团总。至于国家派
驻地方的军队,不属土官指挥范围,归国家各级军事长官指挥。明代壮族地
区各州县普遍设的土巡检,则为“以夷治夷”之产物,专负弹压之责。后备
峒丁以全民皆兵为基础,其结构不同时期稍异。如宋“治平二年(1065年),
广西安抚司集左右两江四十五溪峒知州峒将,各占邻迭为救应,仍籍壮丁,
补校长,给予旗号。峒以三十人为一甲,置节级。五甲置都头。十甲置指挥
使,五十甲置都指挥使,总四万四千五百人,以为定额。各置戎械,遇有寇
警召集之。二年一阅,察视戎械。有老疾并物故名阙,选少壮者填,三岁一
上其籍”①。到大观二年(1108年),“左右江峒丁十余万众,自广以西,赖
以防守,今又二十万众来归”②。这种源于民间“全民皆兵”的制度,实际已
由原来的结合团演变为半官方军事组织,基础雄厚,一呼百应,甚为严密。
明代,出于殿粤之需,官兵、峒兵、俍兵统一部置,统一调度,相当严
密。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杨芳任广西巡抚,命人助纂《殿粤要纂》,以
贯彻其“疆场寄重而形势、士马、储备、甲兵诸务为最先”③的思想。全书连
总图、府图、州图、县图、巡检司图共129幅,每幅配有图说、置校、岁饷、
戎器四方面文字说明。总图载:“广西通省官军、哨队、目兵、民款、打手、
耕兵六万二百七十八员名。”点明了军队的结构为6个层次,上为专管殿压的
官军,下为不脱产的耕兵,把官军与俍民耕兵连为一体,一直到各巡检;形
成统一的编制。小小的古零巡检司土目覃氏,“司辖四城头,畸零十八村”,
因“向逞狂悍”,又“未见其革心也”, 因设巡检,以镇“兵民纳粮听调”,
“该司额调征兵四百名,戍省目兵三十八名”。调额可观。当时古零司人口稀
少,400名囊括了所有可应征之男子,他们有事出征,无事归农。
壮族兵法既以防为主,攻防兼顾,就很讲究防御体系。以上林县图为例,
县衙所在地有四方城墙,四个城门。因有八寨起义,故其东建有城墙二门的
南丹卫,有三里参将镇守,其南有标营兵,西有咘咳右营,东南有龙蛤左营,
东北有龙蛤后营及外调来的湖营,正北有协守南丹目兵及三里营。县衙四周
有东营、南营、北营,西为昆仑关。再就是环绕着思吉镇、独山堡、利抱堡、
爱敬堡、白崖堡、通真堡、禄毛保、禄西堡、二畔镇等一系列镇和堡,边界
又有古参隘、童逞隘、古龙隘、古槐隘等若干易守难攻的山隘口。环布的壮
民村寨,往往各寨重要山口还砌有扼守要冲的石墙,通高3米左右,留城门
出入,门边设有炮楼。入寨,寨门设望楼,大户家也有望楼。望楼上悬挂铜
鼓或皮鼓,以作发令传讯之用。与县城四门钟鼓及衙门鼓楼之铜鼓形成一个
传达信息的网络。这样,官方的防卫体系和民间的防卫体系便连为一体。各
山隘口的防卫,多在两侧山腰以土块或石块垫高如桌子大小的石头,一旦有
入侵骚扰,即从山上放滚石,以大带小,形成石流,烟尘弥漫,声如雷鸣,
震天动地,令敌胆寒,一旦淹没石海,鲜有完尸。日本鬼子就曾吃过这种苦
头,在壮乡不敢久留。守城之法,擂木滚石与内地无异,唯有粪战独出心裁。
其法以水兑粪,放在大锅中煮沸熬黏,以瓢从墙头往登云梯来敌头上脸上浇
下去,登者辄坠云梯,甚有奇效。总之,土司制建立之后,实现了朝廷“以
诸峒财力养官军,以民丁备招集驱使,上下相维,有臂指之势”①的构想。
壮族峒丁戎器甚多, 《文献通考》说“其械器有桶子甲、长枪、手标、
偏刀、逖。牌、山弩、竹箭、桄榔箭之属”。弓箭以南丹为佳,上等弓为
加木,次为石木,又次之为黄速櫑,较差为燕脂木。总之是“以劲木为弩,
聚毒傅矢,中人立死”②。“毒槊无刃,状如朽铁,著人无血而死”,类似
“《列子》所称霄练”③。唐段氏《酉阳杂姐·物异》说得很玄:“毒:南蛮
有毒,无刃,状如朽铁,中人无血而死。言从天而下,人入地丈余,祭地
方撅得之。” 《学津》说“蛮中人呼为铎刀”。关于毒矢, 《赤雅》说:“射
捕蛇,以合百草。炼时日,作毒矢。仰射飞走,透肌及骨,百不失一。”传
宋建炎年间(1127~1130年) 南丹有凌罗二将,“贼曹成入广西,建大旗,
购二人。二人遣健兵侏儒者数十辈,截发为牧童,候成兵过,自牛背张弩以毒
矢射之,中者立死,成惊惧遁去。时盗满四方,广西独晏然者,二将之力也”④。
《岑氏兵法》的军旅指挥系统上下分明,“将千人者,得以军令临百人之
将;将百人者,得以军令临十人之将”⑤。上下相属,统一指挥。瓦氏夫人赴
苏淞前,向所部申明“四不”“五斩”,即“一不许骚扰百姓,二不许奸淫掳
掠,三不许马踏禾田,四不许违犯军令”,“临阵不如令者斩;退缩者斩;言
惑者斩;敌人冲袭而乱者斩;敌以金帛遗地,拾者斩”①。纪律严明。据《粤
西丛载》:“广西女土官瓦氏率万人来援,泊胥关月余。驭众有法度,约所部
不犯民间一粒。军门下檄辄亲视。居亭民诉部属夺酒脯者,立捕杀之,食尚
在咽下。”②有此法度,指挥系统才灵便。
瓦氏夫人对抗倭俍兵武术要求甚严,众术颇精,皆得力于平时训练。为
随时应调,壮族兵丁每年农闲都要操练。如宋熙宁年间(1068~1077年),
根据王安石建议“训练二广峒丁,以利禄劝奖,使勤于阅习”,熙宁十年
(1077年) 枢密院又“委经略司行下训练,第为三等功。武艺出众为上,捐
其徭役。人才矫健为中,捐其可配。余为下”③。官方历代如此,民间自己还
要加练,练到“儿能骑犬,引弓射雉兔”的程度,“少长习甲骑,募为俍
兵”④。故《岭外代答》云:“邕州溪峒之民,无不习战。刀弩枪牌,用之颇
精。”瓦氏夫人年轻时“见拳师授徒,心羡而但立良久,父呼始觉。归制长
矛,重十斤,昏旦雨晴,于月下草坪或灯前空地,悉仿操练,虽困不辍。拳
师知之,亲临点授,并晓以兵法。越数年,造诣精湛,青壮威佩”⑤。嫁岑猛
后,与夫学艺,善舞双刀如轮,人莫敢近,她颇得岑氏兵法真传。其战斗组
合和战术,“岑氏兵法,七人为伍,每伍自相为命。四人专主击刺,三人专
主割首,所获首级,七人共之。割首之人,虽有照护主击刺者之责,但能奋
杀向前,不必武艺绝伦也”⑥。又《筹海图编》卷十一载:“东兰、那地、南
丹州之俍兵,能以少击众,十出而九胜……凡一人赴敌,则左右人呼而夹击,
而一伍皆争救之;否则一人战殁,而左右不夹击者,临阵即斩。其一伍之众,
必论罪以差,甚者截耳矣。凡一伍赴敌,则左右伍呼而夹击,而一队皆争救
之;否则一伍战段,而左右不夹击者,临阵即斩。其一队之众,以论罪者差,
甚者截耳矣。不如令者斩;退缩者斩;言惑众者斩;敌人冲而乱者斩;敌既
败走,佯以金帛遗地,或争取而不追摄者斩。”“所谓论功行赏之法,战殁受
上赏;当临阵跃马前斗,因而摧敌破阵,虽不获级,而能夺敌之气者受上赏;
斩级者论首虏以差,斩级而能冠所同伍者,辄以其人领之,故其兵可死而不
可败。”这表明岑氏兵法不仅阵上战斗组织严谨有序,易于克敌制胜,而且赏
罚分明,激励将士,故能十出而九胜。瓦氏夫人在运用这种战法时,相当灵
活。据《怀远县志》载:“临战时,鸡匠叫天三声而作,各贯铁甲胄。胄饰
鸟羽,甲外有毯衫,衫外有绵被,用蔽足,而木牌则用以蔽身。先用大弩竹
箭,稍近用铁箭,再近用三镖,镖尽继之以枪,又继之以刀。每一铁牌在前
遮十人无甲者,有甲者坐战,无甲者为飞将,顷刻间分胜负。”瓦氏夫人还擅
长鸳鸯阵法,其法将俍兵编为哨、队、甲,“凡每甲一人当先,八人不救致
令阵亡者,八人俱斩。一甲被围,二甲不救;一队被围,本哨各队不救;一
哨被围,别哨不救,致令陷失者,俱依法斩其哨、队、甲长”①。此阵后来为
戚继光所重,加以发展,成为一种重要的阵法,即以队作为作战单位,队长
在前,二人一持长牌一持藤牌继后,以长牌拦敌之长枪重矢,掩护后续兵丁
前进。藤牌手有标枪两支,腰刀一把,低头交锋,敌近以标枪刺杀。继其后
二人拿粮筅(竹帚) 护牌手,抵御刀枪。其后四人持长枪,二护牌,二护筅。
再往后二人用叉、枪、棍等兵器,与长枪相救应,长枪不中,短武器击之。
最后还有一名火兵。② 据《筹海图编》卷十一载,名将俞大猷也吸收瓦氏夫
人的岑氏战法,他从招募士兵中“择其最晓勇者,各照俍兵、土兵法,编为
队伍,结为营阵,象其良甲,演其技艺,习其劲捷,随其动止饮食”, 以推
广瓦氏阵法,用以制敌。
综上所述,以《岑氏兵法》为代表的壮族兵法,有较为完备的内涵,包
括防御性的军事思想、亦兵亦民的耕兵制度、严谨灵活的指挥系统、赏罚分
明的军规军纪、训练有素的常备后备、结构独特的战斗队形、灵活果敢的战
斗方法和克敌制胜的阵法等,这是壮族文化中的重要遗产和组成部分。土司
制瓦解,结合团形式在民间依然存在,也利用《岑氏兵法》的一些要素,但
与官方不发生关系,变为纯粹的民间防御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