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首上《请伐吴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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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武帝咸宁二年(276)十月,羊祜进位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征南大将军一职,往往授予将军地位资深较高者。晋武帝这一道诏命,等于恢复羊祜在西陵大战前的一切权利地位。对于三年前上疏推让未掉的开府仪同三司,羊祜没有再次上疏推让。但直到羊祜离世,也没行开府仪同三司之实。该说的已经说了,羊祜此次采取的办法是不事声张的 “誓心守节”。
自泰始八年(272) 以来四年间,晋吴两国都在发生着变化。从晋国一方看,晋武帝登基已经过去十二年,大国形象基本确立。不仅域内安定,周边的东夷、匈奴多国归附。最大的劲敌吴国,不时有宗室或者将领投降晋朝。泰始九年(273)十二月,吴国将军严聪等众降晋。晋武帝咸宁元年(275)二月,和晋朝对抗多年鲜卑秃发树机能遣人质请降于晋朝; 六月,鲜卑力微遣太子沙漠汗来献。晋武帝咸宁二年(276)六月,吴国京下都督孙楷来降,被封为丹楊侯,车骑将军。秋七月,东夷十七国内附晋朝。
晋国大国形象日益确立之时,吴国的形势却每况愈下。若以在位时间比,吴末帝孙皓在位时间十六年,仅次于吴大帝孙权。若以三国鼎立后的四任吴主的“德能勤绩”比较,孙皓稳居倒数第一。原乌程侯孙皓之所以能够成为吴末帝,全靠丞相濮阳兴和左将军张布。他二人劝说朱太后以大局为重, 舍弃十五岁的太子孙&xe794;, 迎立时年二十三岁的孙皓为帝。孙皓即位不久,迅速露出粗暴骄横乖戾荒唐的本性。于孙皓有恩的朱太后、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先后被杀害。宗室宗亲,凡有可能威胁皇位的都死于非命。孙皓的暴行罄竹难书,其诸多忌讳荒唐透顶。孙皓好酒,每宴会群臣,便有十个黄门郎一旁监酒。凡不喝醉者轻者责打,重者砍头。孙皓还有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忌讳,不准大臣和其他人直视他的眼睛。所以,每次宴会结束,孙皓都根据十个监酒的黄门郎的奏报,对犯规的大臣当场处罚。
散骑常侍王蕃字永元,庐江人氏,博览多闻,兼通术艺。会稽王孙亮时,为尚书郎。孙休继位,官拜散骑中常侍、驸马都尉、夏口监军。孙皓登基后,入为散骑常侍。史载王蕃体气高亮,对孙皓不能完全承颜顺旨。
王蕃是继汉代著名天文学家张衡之后,又一个颇有造诣的天文科学家。他系统研读了东汉末年天文科学家刘洪的 《乾象历》,并根据自己研究的成果使之完善得以使用流传。经过王蕃整理完善的《乾象历》,是我国第一部根据月球不规则运行规律制定的历法。王蕃在推算日食、月食时采用了定朔的方法,测得一近点月的长度为27.554756日。白道(月球绕地球运行轨迹)和黄道(地球人看太阳在恒星之间一年所走的视路径)约成6度的交角 (现代天文为5.9度的交角) 。王蕃根据《乾象历》,还制出新型浑天仪。
甘露二年(266) ,丁忠出使晋朝回到建业,孙皓借机大宴群臣。酒席间,王蕃因醉酒坐立不稳,几次以目光直视孙皓。孙皓已经注意到王蕃直视他的目光,不过他以为王蕃是酒后无状,不想追究他的罪过。酒宴结束,他敏感地怀疑王蕃在群臣面前撒酒疯是装醉,钦命宫车载着醉了的王蕃出宫回府。日不移影,孙皓又派太监召王蕃急急回宫。王蕃以为孙皓有要事交待,强撑着和孙皓见礼。
孙皓认定王蕃装醉欺君,又大胆用目光直视自己,立即命武士砍下王蕃的脑袋。孙皓还不解气,命武士们带着王蕃的脑袋,登上来山山顶,将王蕃的脑袋当着“肉球”抛来掷去,并要近侍武士做出虎跳狼争的样子,佯作争食王蕃已经血肉模糊的头颅。
在吴国的大臣中,有两个德高望重大权在握的人可以直视孙皓的眼睛。一个是当时的丞相陆凯,另一个是大司马、荆州牧陆抗。陆凯、陆抗是孙皓左右臂膀,所以他俩还敢直谏孙皓的过失。在直谏孙皓过失的奏疏中,陆凯、陆抗都痛心地提到王蕃被残暴虐杀这件事。可惜,孙皓虽然容忍陆凯、陆抗的直谏,但丝毫没有稍稍收敛。
吴建衡二年(270) ,孙皓的左夫人王氏去世。孙皓因思念王氏,早晚都带着一干近臣到王氏坟上哀哀哭泣,一连几个月不上朝理政。民间以为孙皓死了,谣传章安侯孙奋或者上虞侯孙奉二人中将有一个人被立为皇帝。孙奋的母亲的坟墓在豫章郡,豫章太守张俊猜测谣言可能成真,派了使者去给孙奋母亲扫墓。孙皓得知此事,立即车裂张俊并灭其三族,斩杀孙奋和他五个儿子,废除其封国。
吴凤凰二年(274)秋,年仅四十九岁的陆抗病逝。孙皓诏命其子陆晏、陆景、陆玄、陆机、陆云五兄弟,分别统领陆抗手下的将士。陆抗上疏孙皓要求将其麾下兵马增加至八万,孙皓没加理睬。一代儒将病逝后,五个儿子分领原有兵马,其军队实力大打折扣是显而易见的。
羊祜通过派出大批密探,对吴国朝政变化以及民心掌握得一清二楚。借着自己进位大将军之机,经多年的深思熟虑,精心谋划一篇《请伐吴疏》,其疏曰:
先帝顺天应时,西平巴蜀,南和吴会,海内得以休息,兆庶有安乐之心。而吴复背信,使边事更新。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由人而成,不一大举扫灭,则众役无时得安。亦所以隆先帝之勳,成无为之化也。故尧有丹水之伐,舜有三苗之征,咸以宁静宇宙,戢兵和众者也。蜀平之时,天下皆谓吴当并亡,自此来十三年,是谓一周,平定之期复在今日矣。议者常言吴楚有道后服,无礼先强,此乃谓候时之耳。当今一统,不得与古同谕。夫适道之论,皆未应权,是故谋之虽多,而决之欲独。凡以险阻得存者,谓所敌者同,力足自固。苟其轻重不齐,强弱势异,则智士不能谋,险阻不可保也。蜀之为国,非不险也,高山寻云霓,深谷肆无景,束马悬车,然后得济,皆言一夫菏戟,千夫莫当。及进兵之日,曾无藩篱之限,斩将搴旗,伏尸数万。乘胜席卷,径至成都。汉中诸城,皆鸟栖而不敢出。非皆无战心,诚力不足相抗。至刘禅降服,诸营堡者索然俱散。
今江淮之难,不过剑阁; 山川之险,不过岷汉;孙皓之暴,侈于刘禅; 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众,多于前世; 资储器械,盛于往时。今不于此平吴,而更阻兵相守,征夫苦役,日寻干戈,经历盛衰,不可长久,宜当时定,以一四海。今若以凉、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于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向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误之,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奇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吴缘江为国,无有内外,东西数千里,以藩篱自持,所敌者大,无有宁息。
孙皓恣情任意,与下多忌,名臣重将不复自信,是以孙慎之徒皆畏避而至。将疑于朝,士困于野,无有保世之计,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犹怀去就,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亦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盾不如中国,唯有水战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则长江非复所固,还保城池,则去长入短。而官军悬进,人有致节之志,吴人战于其内,有凭城之心。如此,军不踰时,克可必矣。

羊祜高屋建瓴地集中阐述四层意思:
第一,先帝西平巴蜀之后,南和吴国,使海内得以休战生息。近年吴国背弃休战协议,屡屡挑起战端。虽然期运可天授,但一统华夏之功也必须靠人来完成。不一举剿灭东吴,则战祸不除,天下黎庶无一时得安。
第二,吴国依赖的长江天险,险峻超不过剑阁、蜀道,吴国的皇帝孙皓的暴政和昏庸,则远超昔日蜀国的皇帝刘禅。现在大晋朝的兵力国势以及物资军资盛于往年,如果以凉州、益州之军水陆顺势俱下,荆州之众攻击江陵(属吴国南荆州) ,其他邻近州郡同时对吴用兵,定能让吴国陷入四面楚歌的窘地。
第三,孙皓的暴政已使吴国君臣不能同心同德,大臣随时受到暴君猜忌杀戮,贤士被遗弃草野。平时吴国臣民怨声载道,只要我大晋对吴用兵,必有吴国臣民响应大晋对暴君的征讨。吴国所凭是长江天险,吴军的长处是善于水战。然而,我大晋突破天险,吴国所长,顿时俱无。届时在很短的时间,就能取得全面的胜利。
第四,现在平定吴国正当其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孙皓省悟,进一步加强对晋防守。则我平吴之时,会增加征夫苦役,干戈历久。陛下宜及时钦定,让四海归一。
为了能争取晋武帝坚定伐吴信心,羊祜带着上疏回到京城。他的目的,是想通过面君促使晋武帝批准自己的平吴策。史载晋武帝看了羊祜的《请伐吴疏》的反应,用了一句“深纳之”便没有下文。晋武帝不是久有灭吴之志么,因何让带着《请伐吴疏》的羊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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