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的无穷生命力

所属栏目:李博生传

《开天辟地》的无穷生命力

翡翠玉雕作品《开天辟地》也是李博生在进入21世纪后创作的,完成于2008年。作品问世后,同样获得好评,并于当年被定为北京工艺美术珍品。
《开天辟地》的创作内容主要取自中国古代神话中盘古用其身体开天辟地,创造了美丽的宇宙的故事。在中国的传说中,盘古也叫盘古氏、混沌氏,是开天辟地创造人类世界的始祖。
我国关于盘古开天的记载最早见于三国时期吴国徐整所著《三五历记》中,讲的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天和地还没有分开,宇宙混沌一片,有个叫盘古的巨人在这混沌之中,一直睡了十万八千年。有一天,盘古突然醒了。可是周围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急切间,他拔下自己的一颗牙齿,把它变成威力巨大的神斧,抡起来用力向周围劈砍。浑圆体破裂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轻而清,一部分重而浊。轻而清者不断上升,变成了天,重而浊者不断下降,变成了地。
天和地分开以后,盘古怕它们还会合在一起,就头顶着天,用脚使劲蹬着地。天每天升高一丈,盘古也随之越长越高。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天和地逐渐成形了,盘古也累得倒了下去。盘古倒下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呼出的气息,变成了四季的风和飘动的云。他发出的声音,化作了隆隆的雷声。他的双眼变成了太阳和月亮;他的四肢,变成了大地上的东、西、南、北四极;他的肌肤,变成了辽阔的大地,他的血液,变成了奔流不息的江河,他的汗成了滋润万物的雨露……
李博生正是将这个动人的神话故事中为人类开天辟地的巨人盘古身体里无穷的生命力,注入到了那块含有绿色、琥珀色和粉色的翡翠石料中。在《开天辟地》中,无论是盘古裸露的后背,肌肉丰满结实的手臂,还是盘古头顶着和脚下踩着琥珀色夹杂着绿色的天和地,都让我们感受到盘古巨大的力量。而为了完成《开天辟地》,李博生也准备了两年的时间。谈起这件作品创作的初衷,李博生回忆说:
《开天辟地》的创作并非突发奇想。那几年,中国出现了太多的第一,比如北京第一次举办奥运会,上海第一次举办世博会……立足于此,我在北京召开奥运会之前的2006年,创作了以女娲造人为主题的大型翡翠作品《人之初2》。
在此之后的一天,我去看另一块大型翡翠料,正是烈日炎炎的大中午,明晃晃的太阳光,直接冲击着我的眼睛,我自然地伸出手去遮阳光,阳光透过我的手,清楚地映照出一节节稍暗的骨头影,整个手掌都是血红色的。尽管已经过了两年,但那一幕,始终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激荡着巨大的生命力的颜色,再配上整块翡翠中浓浓的春色、粉红色,第一感觉,我已决定这块料一定要表现裸露着的身体。因为已经有了表现女娲造人的《人之初2》,顺其自然地,这件作品便表现象征了无穷生命力的盘古《开天辟地》。
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今天,那巨大的冲击力,就如同开天辟地般,在混沌中,分清了天地,蓬勃汹涌地向前发展。
《开天辟地》创作完成之前,李博生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可说是“磨难”不少。李博生自己则称其为创作前期的三大苦恼:
以裸露着的人体来表现生命力的旺盛,是我在看到料的刹那间就定下来的。然而,具体该如何表现,却还没有想过。
以盘古全裸的男性身体为主体表现出来的《开天辟地》应该是很美的,但这种美是以纯西方的人体雕塑手法去体现,还是以中国传统的方式去处理,是在创作之初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
以纯西方的人体理论表现中国古老的题材,对于自始至终拥有浓厚文化味道的玉器来说,几千年文明熏陶出来的那种感觉,恐怕不容易找着。而以中国传统方式处理裸露着的人体,以五块梅花形的腹肌去表现现实生活中的八块直肌,似乎也不太科学。因为这件作品,始终都是要中国的现代人、世界的现代人去看的。


翡翠玉雕《开天辟地》


这样一件巨大的作品,只靠我一个人完成肯定是不现实的,可是由这些没有丝毫人体解剖知识的学生们来协助的话,能否完美地按照我的创作思路去完成作品也有疑虑。
众所周知,作品的表现力与题材有很大的关系。盘古开天辟地时,“天地混沌如鸡子”,天地未分,万物皆无,直至盘古死后,才“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经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当时,几乎没有把它收到画面里去表现的东西。说它大,它就是一个蛋卵;说它小,它又包含无限。如何处理这个题材的内容,该用什么来陪衬这个主要人物,真是很难。
到底应该如何塑造盘古的形象,才能充分表达出作品的全部意境,成就自己心目中最满意的盘古形象呢?对此,李博生说自己发自内心总结出六个字:压抑、力量、爆发。
古往今来,关于盘古的艺术创作有很多,泥塑的、木雕的、油画的、国画的、漫画的,等等,可是无论哪一个形象都不是我心中的那个盘古的形象。
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形象,才能表现出盘古强大的生命力,又能体现出中国所独有的玉文化的味道呢?压抑、力量、爆发,这是我在心中酝酿了很久才总结出的六个字。这六个字,也就是我在这件作品中所要表达的全部意境。
许多人表现盘古,都是以一种很张扬的方式向观者传达他那种向前的冲劲,好像只有靠着那强劲的冲击力,才能打开混沌的宇宙。但我认为,没有压抑,力量根本反映不出来。没有力量,还谈什么爆发?不爆发,自然也就开辟不出天和地。
换句话来讲,盘古是在“混沌如鸡子”的黑暗中,生活了一万八千年,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会爆发。爆发需要力量,而这力量正从压抑中来,是长时间的压抑导致了力量的爆发。不是死亡,就是爆发。
其实,这与所有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一样。我自己就总觉得是处在一种压抑的状态下,至于是什么在压抑着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始终在不自觉地反抗着这种压力。
观《开天辟地》,对人眼球“撞击力”最强的是盘古裸露的健壮的后背,不仅肌肉丰满强健,而且占据了整个作品很大一部分。对于这样的艺术创作,李博生称它是“独一无二的背面主视图”。
压抑、力量、爆发,这六个字,在创作这件作品的始终,都在我的心中激荡着。而在这六个字里面,压抑是根本。
不能敞开的才叫压抑。为了更好地表现一个人的压抑,我决定把背部作为主视图,这在以前的艺术创作中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为了配合这个主视图,我将盘古的脸往前移,展示的是一张扭转过来的七分脸。虬劲的肩部三角肌,背部的背阔肌、斜方肌、胸大肌以及延伸下来的臀大肌、胫肌构成简单、整齐的画面,不仅完美地表现出了我所要表达的压抑和力量,还最大程度地规避了制作者人体解剖知识的缺乏。
以背部作为主视图,这样一个全新的视角,虽美,却冒着很大的风险。终究,对于材料昂贵的玉石雕琢来说,它与木雕、漆雕等有着很大的不同,行里话叫做“显活”。以单一的后背做主视图,没有一种高瞻远瞩的精神,没有对能力的绝对把握,恐怕是谁也不敢尝试的。因此,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创作一件大型的玉石作品,作者对它的驾驭力表现在哪里?应该就是表现在可以根据情况适时地进行变化上。
此外,为雕琢好盘古背部、腿部等处肌肉,塑造出自己心目中盘古的形象,李博生在《开天辟地》的创作中,也第一次采用先做泥稿的方法,用他的话来说,这就突破了做玉的禁区。
以背部为主视图,虽说可以省掉不少人体解剖知识,但如果想要完成好这件作品,就必须熟悉展露在作品中的背部、腿部、胳膊等部分肌肉组织。为了掌握这些知识,泥稿必须先行。治玉先起泥稿,这就突破了做玉的禁区。
治玉,历来是不体验生活,不能做泥稿的,因为它讲求的是成本。对于一个熟练的做玉人来讲,有捏一件泥稿的功夫,整件作品都做出来了。因此,做玉,基本上都是画活的把线条往玉石上一画,做活的照着磨就行了。做玉之前先体验生活,这个概念是我的导师王树森大师在20世纪80年代制作四大国宝时首先提出来的,他要求所有参与制作《岱岳奇观》的人员都要先登登泰山、看看泰山。当然,这有很大的特殊性,那终究是在制作国宝。而作为一件一般的作品《开天辟地》,先出泥稿,后做作品,恐怕这是一个先例。
大家都知道,做人体雕塑,西方历史最悠久,换句话说,一般人体雕塑都具有很浓的“洋味儿”,但《开天辟地》中盘古的裸体形象却具有十足的中国味儿,而这离不开李博生的创作意境和表现手法。对此,李博生说,这归功于他在创作《开天辟地》中使用的夸张手法。
正如我一开始所忧虑的,以西方的人体理论去表现中国的传统题材,如何才能够秉承中国玉文化的一贯宗旨,在作品中体现出中国味儿来?做人体,毫无疑问,西方人是鼻祖。然而,遍观西方的人体雕塑,你很容易发现它们都是相当写实的。而中国传统的处理手法,在任何艺术创作领域,或画、或塑、或雕,都极愿意使用夸张手法。这一点应该是东方和西方艺术的不同点之一。
所以,为了解决我前面所提到的问题,在创作过程中,在以西方的人体结构、人体解剖知识表现中国传统题材时,我大量地使用了夸张手法。在人体肌肉的处理上,我首先是将所有人体肌肉都增厚了一倍。增强肌肉,是为了表现力量。比如说,人体手臂上的二头肌、三头肌等肌群不增大增厚,人的手就大不了,也就达不到你所要表达的力量。
这种夸张手法其实与中国传统京剧舞台上的夸张是一样的。谁都知道,攥着的拳头更有力量,可是,在舞台上,演员们亮相之时,拳头都是虚握着的,并尽可能地张开到最大。因为如果不这样,观众所看到的拳头是那样的小,一点儿力量也没有。
做玉自然也一样,没有这些肌肉的夸张,手就大不起来,那提着斧头、举着石锥的手就显得没有力量。
人体肌肉,普通人即使很结实有力,外在的表现仍是很平,可我在作品里硬是把它们都收紧了,要的是每一块肌肉之间相互镶嵌在一起又互相绷紧的那种感觉。这在现实生活中,除健美运动的高手,其他人应该是达不到的。另外,在瞬间动作的处理上,我也使用了夸张手法。
在这件作品中,爆发中的盘古左手握锥,右手拿锤,右腿跪在地上支撑着重心,而左腿却往前翘起并向外踹。这个姿势,放在现实生活里面,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做到的。可是对于这个极度夸张的动态,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批评,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姿势真有力量!它将那种爆发的感觉恰到好处地传达给了观众。
另外,盘古所展现出来的七分脸,在生活中,如果不是用手在那里掰着,肯定是转不到那种程度的。可正因为这种夸张,让人们真实地感觉到了压抑所在。
在我的所有作品中,几乎没有一件是不大量使用夸张手法来处理的,这应该也是我做玉的特点之一。在《开天辟地》中,夸张更是大量地出现。风向的夸张、表情的夸张、动态的夸张,几乎没有一处不夸张。
在一切要为主视图服务的大原则下,通过夸张手法来增强作品的表现力,只要运用得恰当充分,那种视觉的冲击力,是纯西方的写实手法所无法比拟的。
在创作中使用大量的夸张手法,也造就了《开天辟地》独具的“没有重心”的艺术特点。什么叫“没有重心”呢?就是说,如果你细心品味《开天辟地》,就会发现,李博生塑造的盘古开辟天地的动态姿势,是根本站不住的,原因就是没有重心。而在实际生活中,如果人的动态姿势没有重心的话,就一定会摔倒。然而《开天辟地》却获得了成功,应该说,还是离不开李博生采用的夸张艺术手法。
李博生说,这是《开天辟地》“没有重心”的重心。这种展现,也可以说是对美学理论的一个突破。
凡是从事艺术创作的都知道,任何一件人物作品,只要在重心上出了问题,那这件作品就一定是一件失败的作品。反之,如果重心没有问题,那与其他作品相比,就只有高低之分,而没有对错之分。在重心问题上,是没有丝毫迁就的。
但是,在《开天辟地》中,如果你从主视图上去分析它的话,就会发现,在盘古的那种夸张的动态姿势下,在作品所表现的那一瞬间,他实际上是没有重心的。只有当他的左脚落地之后,才能控制他不去跌倒。以这种没有重心的重心去展现一件作品,从美学角度来分析它,不能不说是一个理论的突破。
从创作前历经磨难的“苦恼”到“独一无二的背面主视图”,再到用夸张手法表现出的中国味儿,李博生成功完成的大型翡翠玉雕作品《开天辟地》,不仅以他独具的创作手法令人赞叹,更无愧于“北京工艺美术珍品”的盛名。
而对于《开天辟地》的成功创作,李博生则有更深的体会:
其实,除了前面所说的,我认为《开天辟地》还有其他很多独到之处,比如说,为了更好地表现压抑和力量,在对作品的整体处理上,我借鉴了对玉的处理方式,即对整个盘古的人体并不上亮,而以一种哑光的效果,达到一种更强烈的表现意境。
《开天辟地》因为作品很大,哪儿都隐藏不得,所以很多地方做起来都极为吃力,用行话来说,是属于下了死功夫的。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取材上,处理手法上,追求的艺术效果上还是雕琢的水平上,《开天辟地》可以说体现的都是这个时代最高的治玉水平。
原创,一直都是我所坚持的,这些年来,创作的作品也不在少数,但这之中,小作品居多。今天,拿出以这种思路、这种精力所创作出来的《开天辟地》,也应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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