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属栏目:周汝昌传
在华西大学任教期间,周汝昌先生一生最重要的作品——《红楼梦新证》问世了,并在半年内重印三次,成为当年的畅销书之一。周汝昌凭借此书跻身文史界一流学者,并因为这本书的影响,奉调回京,改变了他后半生的命运。
在成都,周汝昌度过了相对愉快的三年教书生涯,除了授课、给学生讲解问题外,他把精力都花在整理《红楼梦新证》上。1947年的文章发表后,周汝昌去图书馆更勤了,燕大一流的古籍资料为他的研究提供了绝好的条件。那时周汝昌20多岁,精力与思考能力都是最好的时候。他大量翻阅清代文史资料——不仅是文学类的,只要是与《红楼梦》作者有关的信息,他都花大力气搜求。周汝昌认为,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提出许多严肃的社会问题——宗法问题、奴隶问题、专制问题、官僚问题、司法问题、官僚地主问题、农民问题、宗教问题、恋爱问题、妻妾问题……一言以蔽之,封建社会制度下的种种问题。这些问题反映了18世纪的社会危机,然而却从未受过应有的重视,也少有人提出来作为专题讨论。从清代的批红、研红者到民国以来的学者,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即把这部小说的伟大缩小了——把它狭隘化、片面化、肤浅化、浅薄化了,甚至庸俗化、恶劣化了。
然而存世的曹雪芹本人的直接资料实在太少,今日我们看到的许多所谓红学专著,无不得益于胡适、俞平伯、周汝昌等奠基者的资料积累。周汝昌为写《红楼梦新证》,查阅了上千种清代文献,举凡通史、政书、档案、地方史志、文集、谱谍、传记、笔记等等史料几乎无所不包。尤其该书的第七章“史事稽年”中按纪年编排,尤见功力。周汝昌用了大量的资料,却不是纯粹为考证而考证,特别是用了大量的历史背景资料,是为了说明曹雪芹能写出这样一部小说,除了特殊的文学天才外,还有三个稀有的结合:第一,他家的地位是奴隶和统治者的结合(曹家是包衣身份);第二,他的家世是汉人与满人的结合,他家的人兼具二者的特性;第三,他家落户江南已经六七十年之久,到曹雪芹出世,早已与江南土著无异,这又是北人和南人的结合。由于这三个特殊的结合,在那个时代里,所谓精神上与物质上的文明,他家都享受到他人不能企及的高峰。可以说,周汝昌的研究,视野更为广阔。他是站在整个中华文化的高度上,从文史、社会、政治、思想等等综合因素出发,来看待这部不朽之作的。在近代文科专业化的背景下,周汝昌不愿被划入比文学研究更小的红学家行列,是有其道理的。
比起前辈胡适、俞平伯,周汝昌在考证的基础上,对文字本身的把握和悟性高出许多。他的文学研究起于考据,但没有死于考据,更不是食洋不化的流行文学批评。周汝昌比较了几种本子,能够从文字的细微差别中,提炼出其间的高下,提出诗化的描写和概括曹雪芹的表现手法。周汝昌说,曹雪芹“绝少用正笔,用平笔,用直笔,大都是手挥目送,指东打西”。周汝昌之所以一生热心为曹雪芹作传,主要是因为《红楼梦》的特殊性,才让他将文本的考证与作家的传记,放到同样的地位。他认为,书中涉及清代政治、掌故、制度等看似庞杂的资料,都是帮助读者了解作品、作家的重要资料。作者的生平际遇与作品有莫大的关系,世界一切文学作品和作家的关系莫不皆然,而对曹雪芹的《红楼梦》来说,则更是加倍重要,原因是这部小说的独特性便是纪实自传体。从这个角度来看,作品的本事考证与作家的传记考证,二者已合而为一了。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中开宗明义地强调考证的必要,并非絮叨而多余的,虽然没有人说考证不必要,然而事实上,只用空话来强调,即使再重复说上十句“必要”,依然只是空话。周汝昌强调,对考证必要性认识的程度,很多人是模糊的,必须重视起来。
1953年,棠棣出版社出版的《新楼梦新证》第一版封面,由沈尹默题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