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日本眞人元開《唐大和尚東
征傳》書影一
釋鑒真,揚州 江陽縣人也。俗姓淳于氏,即齊朝 淳
于髡大夫後也。十六出家,十有八歲受菩薩戒……唐 天
寶元載[年],歲次辛巳,各至年十月,有西京 安國寺僧道
杭、僧澄觀,東京僧德清受日本國僧榮叡、普照等請,向
海東傳授戒法。兼高麗國僧如海及日本國 玄朗、玄海,
備弁供具,下至揚州……船車難造,傳戒人無。榮叡乃
向大明寺頂禮和上[尚]足下,具論心事……和上乃自許僧
叡、照等之日本國。當時乃有祥彥更云,和上若去,彥
亦隨去。復有僧道興、道杭、神頂、崇忍、靈際、明烈、
道默、道因、法藏、志靜、道翼、出巖、如海、證觀、德
清、思託等二十人,同心陪從大和上往日本國……
勝寶六載[唐 天寶十三載 (754) ]甲午二月一日,至
難波驛國師鄉,僧崇道及大僧正行基弟子法義等,設供共
敘寒暄。三日至河內國守藤原魚名廳,大納言仲丸故遣賀
簡光順慰勞眾僧; 復有律師道璿令弟子二僧來問許,兼令
二近事來躬承。同日復有布衣高行僧志忠、賢璟 、曉貴
等卅餘人行道讚歎。明發,取大和國 平涼驛宿。在道,勅
使催令入京,至平涼驛略歇息,少時入京。勅使遣安宿王
正四品於南閭門慰勞眾僧; 勅令請住於東大寺安置。有京
城僧徒及官僚文者等於南閭門,相迎同送引,和東大寺 良
辨僧都引至大佛前禮拜。良辨云,此是大帝太上天皇引天
下人共結良緣,鑄此金銅像,坐高笏尺五十尺。又問唐中
頗有如此大像? 遣延慶譯語云,無。更禮拜供養,讚歎。
行道竟,相引至客堂住。勅使安慰。明旦,即有大唐律師
道璿來相問訊; 後有婆羅門僧正菩提亦來參問,云某甲在
唐 崇福寺住, 經三日闍
在彼講律,
識否? 和上云憶得
也。復有內道場僧五十人令來相看。良辨僧都云,一時禮
拜。光祿大夫、右僕射藤原豐成來相參。復有光祿大夫、
大納言藤原仲麿來相參,金紫光祿大夫、式部卿藤原永手
參禮。(又移入) 官倉院。三月勅使朝 (臣) 真備參東大寺,安慰眾僧: “大德遠涉滄
波,來至此國; 朕先造東大寺,經十餘年,於大佛西欲立戒壇。自有此心,日夜不忘。
今諸大德遠來,冥契朕心,乃是朕之有感。自今已後授戒傳律,一任大德。”又勅令良
辨,問和上在唐相共臨壇僧名,此間有幾律師。和上仍令僧法進付口錄出: 唐中常共化
法僧,即法進、普照、星靜、思祐、義靜等。後經半月,使良辨僧都及檢 (唐朝) 大德
位名: 和 (上位) 勅特贈,即大和上; 法進,學生普照、延慶、星靜、法顆、思祐、
義靜。又令 (佐) 伯今毛人出贈位絹廿匹、絁廿匹、大布卅端、細布一百屯用施和上,
餘僧各減半,從仁幹已下與半位,物又減半。和上眾僧並合掌,頻勞主上憂。當客人時
有大安寺 唐律師道璿問得來由,乃作讚詞,慶賀大和上。其年四月初,勅於盧舍那佛
前立壇,為沙彌證修等四百卅餘人受戒。後有內道場興行僧神榮、行潛等五十五人,重
受大小乘戒。至勝寶七歲,於盧舍那佛前為沙彌受戒,後有實行僧 (志) 忠、靈福、賢
璟、善頂、道緣等八十餘人遠起臥具,進隆和光之族類者,來云受具足戒。
——[唐]僧思託 《大唐傳戒師僧名記大和上鑒眞傳》 ,
節錄自汪向榮《唐大和上東征傳》校注本附錄所輯該傳逸文。
大和上[尚]諱鑒真,揚州 江陽縣人也,俗姓淳于,齊大夫髡之後。其父先就揚州
大雲寺 智滿禪師受戒,學禪門。大和上年十四,隨父入寺,見佛像感動心,因請父求
出家。父奇其志,許焉。是時,大周 則天 長安元年[701]有詔於天下諸州度僧,便就
智滿禪師出家為沙彌,配住大雲寺 (後改為龍興寺) ……日本 天平五年,歲次癸酉,
沙門榮叡、普照等隨遣唐大使丹墀真人廣成至唐國留學,是年唐 開元二十一年[733]
也……榮叡、普照留學唐國已經十載,雖不待使,而欲早歸……與日本國同學僧玄朗、
玄法二人俱下至揚州。是歲唐天寶元載[年 (742) ]冬十月。
時大和上在揚州 大明寺為眾講律。榮叡、普照至大明寺,頂禮大和上足下,具述
本意曰: “佛法東流至日本國,雖有其法,而無傳法人……願和上東遊興化。” ……和
上曰: “是為法事也,何惜身命? 諸人不去,我即去耳。” ……要約已畢,始於東河造
船……僧祥彥、道興、德清、榮叡、普照、思託等一十七人,玉作人、畫師、彫佛、
刻縷、鑄寫、繡師、修文、鐫碑等工手都有八十五人,同駕一隻舟。天寶二載[年]十二
月,舉帆東下,至狼溝浦,被惡風漂浪擊,舟破,人總上岸。潮來,水至人腰。和上在
烏蓲草上,餘人並在水中。冬寒,風急,甚太辛苦。更修理舟,下至大板山,泊舟不
得,即至下嶼山。住一月,待好風發,欲到桑石山。風急浪高,舟無着岸,無計可量,
纔離險岸,還落石上,舟破,人並上岸。水米俱盡,饑渴三日,風停浪靜,有白水郎將
水、米來相救。又經五日,有邏海官來問消息,申諜明州太守處分,安置鄮縣山阿育王寺……
[唐]日本眞人元開《唐大和尚東征傳》書影三
[唐]日本眞人元開《唐大和尚東征傳》書影二
天寶七載[748]春,榮叡、普照師從同安郡來,下至揚州 崇福寺 大和上住處。和上
更與二師作方便,造舟、買香藥,辦備百物,一如天寶二載[年]所備。同行人僧祥彥、
神侖、光演、頓悟、道祖、如高、德清、日悟、榮叡、普照、思託等道俗一十四人,及
化得水手一十八人,及餘樂相隨者,合有三十五人。六月廿七日,發自崇福寺。至揚
州 新河,乘舟下至常州界狼山。風急浪高,旋轉三山。明日得風,至越州界三塔山。
停住一月,得好風,發至暑風山,停住一月。十月十六日晨朝……少時風起,指頂岸山
發,東南見山,至日中,其山滅,知是蜃氣也。去岸漸遠,風急波峻,水黑如墨。沸浪
一透,如上高山。怒濤再至,似入深谷。人皆荒醉……三日過虵海,其虵長者一丈餘,
小者五尺餘,色皆斑斑,滿泛海上。三日過飛魚海,白色飛魚,翳滿空中,長一尺許。
一日經飛鳥海,鳥大如人,飛集舟上,舟重欲沒,人以手推,鳥即銜手。其後二日無
物,唯有急風高浪,眾僧惱臥。但普照師每日食時,行生米少許,與眾僧以充中食。舟
上無水,嚼米,喉乾,咽不入,吐不出; 飲鹹水,腹即漲。一生辛苦,何劇於此……明
旦,風息,見山。人渴水……明日,未時,西南空中雲起來,覆舟上,注雨,人人把碗
承飲。第二日亦雨,至人皆飽足。明日,近岸,有四白魚來,引舟直至泊舟浦。舟人把
碗,競上岸頭覓水。過一小崗,便遇池水,清涼甘美,眾人爭飲,各得飽滿……
是時冬十一日[月],華蕊開敷,樹實竹筍,不辨於夏。凡在海中經十四日,方得着
岸。遣人求浦,乃有四經紀人便引道去。四人口云: “和上大果報,遇於弟子,不然合
死。此間人物吃人,火急去來。”便引舟去,入浦。晚見一人披髮帶刀,諸人大怖,與
食便去。夜發,經三日乃到振州江口泊舟。其經紀人往報郡。其別駕馮崇債遣兵四百餘
人來迎……仍入州大雲寺安置。其寺佛殿壞廢,眾僧各捨衣物造佛殿,住一年造了。別
駕馮崇債自備甲兵八百餘人送,經四十餘日,至萬安州。州大首領馮若芳請住其家,三
日供養。若芳每年常劫取波斯舶二三艘,取物為己貨,掠人為奴婢……行到崖州界,無
賊,別駕乃迴去。榮叡、普照師從海路經四十餘日到崖州,州遊奕大使張雲出迎,拜
謁,引入。令住開元寺。官寮參省設齋,施物盈滿一屋……別大使去,仍差澄邁縣令,
着送上船。三日三夜,便達雷州。羅州、辨州、象州、白州、傭州、藤州、梧州、桂州
等官人、僧道、父老迎送禮拜,供養承事,其事無量,不可言記。始安郡都督上黨公馮
古璞等步出城外,五體投地,接足而禮,引入開元寺……和上留住一年。
時南海郡大都督、五府經略、採訪大使、攝御史中丞、廣州太守盧奐牒下諸州,
迎和上向廣府……下桂江,七日至梧州,次至端州 龍興寺。榮叡師奄然遷化,大和上
哀慟悲切,送喪而去。端州太守迎引送至廣州,盧都督率諸俗出迎城外……引入大雲
寺……勅留開元寺供養,七寶莊嚴,不可思議。又有婆羅門寺三所,並梵僧居住。池有
青蓮花,花葉莖根並分馥奇異。江中有婆羅門、波斯、崑崙等舶,不知其數; 並載香
藥、珍寶,積載如山。其舶深六七丈。師子國、大石國、骨唐國、白蠻、赤蠻等往來居
住,種類極多。州城三重,都督執六纛,一纛一軍,威嚴不異天子; 紫緋滿城,邑居逼
側。大和上住此一春,發向韶州,傾城遠送; 乘江七百餘里,至韶州 禪居寺,留住三
日。韶州官人又迎引入法泉寺,乃是則天為慧能禪師造寺也,禪師影像今見在。後移開
元寺,普照師從此辭和上,向嶺北去,至明州 阿育王寺。是歲天寶九載[750]也。時,
和上執普照 師手悲泣而曰: “為傳戒律,發願過海,遂不至日本國,本願不遂。”於是
分手,感念無喻。時和上頻經炎熱,眼光暗昧,爰有胡人言能治目,遂加療治,眼遂失
明。後巡遊靈鷲寺、廣果寺,登壇授戒。至湞昌縣,過大庾嶺,至虔州 開元寺……次
至吉州……從此向江州,至廬山 東林寺……即向潯陽 龍泉寺……從此七日至潤州 江寧
縣,入瓦官寺登寶閣……即引還棲霞寺,住三日。卻下攝山,歸揚府。過江至新河岸,
即入揚子,停既濟寺。江都道俗,奔填道路,江中迎舟,舳艫連接。遂入城,住本□龍
興寺也……
天寶十二載[753],歲次癸巳,十月十五日壬午,日本國使大使特進藤原朝臣清
河,副使銀青光祿大夫、光祿卿大伴宿禰胡麿 ,副使銀青光祿大夫、秘書監吉備朝臣
真備,衛尉卿安倍朝臣朝衡等,來至延光寺,白和上云: “弟子等早知和上五遍渡海
向日本國,將欲傳教,故今親奉顏色,頂禮歡喜。弟子等先錄和上尊名,並持律弟子
五僧,已奏聞主上,向日本傳戒……弟子等自有載國信物船四舶,行裝具足,去亦無
難。”時和上許諾已竟。時揚州道俗皆云,大和上欲向日本國。由是龍興寺防護甚固,
無由進發。時有仁幹禪師從婺州來,密知和上欲出,備具船舫於江頭相待。
和上於天寶十二載十月十九日戌時,從龍興寺出,至江頭乘船……相隨弟子: 揚
州 白塔寺僧法進、泉州 超功寺僧曇靜、台州 開元寺僧思託、揚州 興雲寺僧義靜、衢
州 靈耀寺僧法載、竇州 開元寺僧法成等一十四人,藤州 通善寺尼智首等三人,揚州優
婆塞潘仙童,胡國人安如寶,崑崙國人軍法力,瞻波國人善聽,都二十四人……[十一
月]十三日,普照師從越 餘姚郡來,乘吉備副使舟。十五日壬子,四舟同發。有一雉飛
第一舟前,仍下矴留。十六日發,廿一日戊午,第一、第二兩舟同到阿兒奈波島,在多
禰島西南,第三舟昨夜已泊同處。十二月六日,南風起,第一舟著石不動,第二舟發向
多禰去。七日,至益救島。十八日,自益救發。十九日,風雨大發,不知四方。午時,
浪上見山頂。廿日乙酉午時,第二舟著薩摩國 阿多郡 秋妻屋浦。廿六日辛卯,延慶師
引和上入太宰府。天平勝寶六年[唐玄宗 天寶十三載 (754) ]甲午,正月十三日丁末,
副使從四位上大伴宿禰胡麿奏: 大和上到筑志太宰府。二月一日到難波,唐僧崇道等迎
慰供養……四日入京,敕遣正四位下安宿王於羅城門外迎慰拜勞,引入東大寺安置。五
日,唐道璿律師、婆羅門 菩提僧正來慰問,宰相、右大臣、大納言已下官人百餘人來
禮拜問訊。後敕使正四位下吉備朝臣真備來,宣詔曰: “大德和上,遠涉滄波,來投此
國,誠副朕意,喜慰無喻。朕造此東大寺,經十餘年,欲立戒壇,傳受戒律,自有此
心,日夜不忘。今諸大德,遠來傳戒,冥契朕心。自今以後,授戒傳律,一任和上。”
又敕僧都良辨,令錄諸臨壇大德名進內。不經日,敕授傳燈大法師位。
其年四月初,於盧舍那殿前立戒壇,天皇初登壇受菩薩戒,次皇后、皇太子亦寰
壇受戒。尋為沙彌澄修等四百四十餘人授戒。又舊大僧靈福、賢璟、志忠、善項、道
緣、平德、忍基、善謝、行潛、行忍等八十餘人僧,捨舊戒,重受和上所授之戒。後於
大佛殿西,別作戒壇院,即移天皇受戒壇土築作之。
大和上從天寶二載[年]始為傳戒,五度裝束,渡海艱辛,雖被漂迴,本願不退。至
第六度,過日本卅六人,總無常去退心。道俗二百餘人,唯有大和上,學問僧普照、天
台僧思託始終六度,經逾十二年,遂果本願,來傳聖戒,方知濟物慈悲,宿因深厚,不
惜身命,所度極多……所立寺者,今唐招提是……從此以來,日本律儀,漸漸嚴整,師
師相傳,遍於寰宇。如佛所言,我諸弟子展轉行之,即為如來常在不滅; 亦如一燈燃
百千燈,暝者皆明明不絕。寶字七年[763]癸卯春,弟子僧忍基夢見講堂棟樑摧折,寤而
驚懼,知大和上遷化之相也。仍率諸弟子模大和上之影。是歲五月六日,結跏趺座,面
西化,春秋七十六…… (寶龜十年[779]歲次己未二月八日己卯撰) 。
——[唐]日本眞人元開 《唐大和上東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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