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尚仲贤《柳毅传书》

该剧全名是《洞庭湖柳毅传书》,作者尚仲贤,真定人,江浙行省务官。贾仲明吊词中还提及他创作的剧本有《陶渊明》、《王魁负桂英》、《诸葛论功》、《三夺槊》、《秉烛旦》、《崔护谒浆》、《越孃背灯》、《张生煮海》等。《柳毅传书》是现存神话剧中较为优秀的一种。它写的是龙女三娘反抗不合理的封建包办婚姻,追求爱情幸福的故事,取材于唐人李朝威的传奇小说《柳毅传》。剧情梗概是这样的:龙女三娘由父亲洞庭君作主,嫁给泾河老龙的儿子泾河小龙,小龙为婢仆所惑,虐待龙女三娘,而老龙又袒护小龙,责怪儿媳。龙女三娘不服,表示反抗,被老龙惩罚发配到泾河岸边牧羊。龙女为了摆脱这种困境,就托路过的书生柳毅,捎信给父亲洞庭君。龙女的叔父钱塘君,得知侄女的不幸消息,非常愤怒,率兵讨伐泾河小龙;小龙战败,化成小蛇躲进淤泥里,被钱塘君揪出,一口将他吞进腹中,救出侄女。龙女三娘爱上了恩人柳毅,于是主动奔向人间,与柳毅结为夫妻,赢得了幸福。
龙女三娘的婚姻遭遇,在封建社会讲究门当户对的包办婚姻中,带有普遍性。妇女遭到丈夫的蹂躏,又受公婆的虐待,处于受压迫、被奴役的境地,过着准奴隶的生活;要想摆脱这种命运,在现实生活中得到幸福,非常困难。在这个剧本中,作者借用传奇小说中的题材,用浪漫主义的创作手法,塑造了龙女三娘这一富于反抗精神的妇女形象。她既不屈服于丈夫的淫威,也不驯服于公婆的奴役,她以实际的斗争行动,摆脱了不合理的婚姻关系,而主动地爱上一个有情有义的穷书生,大胆奔向人间,终于享有理想的爱情与婚姻。该剧的积极意义也就在于:作者笔下的龙女,不只是一个值得同情的、被封建婚姻制度所压迫的妇女,而且是一个敢于反抗、敢于追求的坚强的女性。不过婚后与柳毅的一番对话,不如李朝威原作生动、富于人情味。
柳毅的形象,也塑造得较为成功。他是个志诚的书生,对龙女三娘的不幸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不辞风波险阻,为她寄书到洞庭。在他尚未爱上龙女三娘时,钱塘君以蛮横的态度强迫他与龙女结婚,他坚决反对,不为威武所屈;当他心中对龙女产生爱情以后,母亲要为他娶卢氏之女,他也不同意,因为他心里怀念着龙女。这就表现出他对龙女的爱情是志诚专一的,正如龙女对他怀有深切的爱一样,这样的爱情是美丽的、崇高的,他们的结合,正是现实生活中,青年男女对爱情婚姻的理想。
这个神话故事,当然也表现了作者的婚姻观,即婚姻关系应该建立在男女双方的互爱基础之上,任何强迫包办的婚姻,都是不合理的。它也不同于才子佳人、一见倾心的恋爱剧。柳毅是个落第的穷书生,龙女三娘是个被遗弃的牧羊女子,他们的爱情不是郎才女貌、一见钟情、密约幽期式的,也没有落入才子中状元、夫荣妻贵的俗套。
剧本的结局,是龙女三娘和柳毅结成美满姻缘以后,踏着彩虹,一同奔向龙宫海藏。这一方面反映了当时人民美妙的幻想,而另一方面也说明柳毅和龙女三娘的美满姻缘,在当时的现实中是不大可能存在的。
《柳毅传书》作为一个神话剧,在艺术上也有其特色:想像非常丰富、优美,有着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描写龙宫水府的幻境和龙女的性格,既具有鲜明的神话特色,又具有丰富的现实感。描写龙女三娘在泾河岸边牧羊的情景,就很生动:
(正旦上云:)妾身是龙女三娘,俺公公信着那泾河小龙业畜的言语,着我在泾河岸上牧羊,这那里是个羊,都是些懒行雨的雨工。雨工,则今日风云未遂,我与你俱沦落在水滨河咀,恰好是一样烦恼也呵!(唱:)
〔仙吕·点绛唇〕魂断频哭,梦回不睹,逢春暮,甚日归湖?备把这离愁诉。
〔混江龙〕往常时凌波相助,则我这翠鬟高插水晶梳。到如今衣裳褴褛,容貌焦枯。不学他萧史台边乘凤客,却做了武陵溪畔牧羊奴。思往日,忆当初;成缱绻,效欢娱。他鹰指爪,蟒身躯;忒躁暴,太粗疏。但言语便喧呼,这琴瑟怎和睦。可曾有半点儿雨云期,敢只是一[[!GFDAC]]的雷霆怒。则我也不恋你荣华富贵,情愿受鳏寡孤独。
〔油葫芦〕则我这头上风沙脸上土,洗面皮惟泪雨,髩鬔松除是冷风梳。他不去那巫山庙里寻神女,可教我在泾河岸上学苏武。这些时坐又不安,行又不舒。猛回头凝望着家何处?只落的一度一嗟吁!
把这个原是娇生惯养的龙宫女子遭遗弃贬谪落难牧羊时憔悴的神态和凄苦的心情,都很生动地描绘出来了,并将她丈夫泾河小龙所特有的形态和粗暴的性格,形神毕具地揭露无遗。她托柳毅到洞庭湖家中送信时,告诉柳毅说:“俺那洞庭湖口上,有一座庙宇,香案边有一株金橙树,里人称为社桔,你可将我这一根金钗儿击响其树,俺那里自有人出来。”如此丰富的想像,具有浓郁的民间传说色彩。
钱塘龙与泾河小龙交战的场面,受当时物质条件和舞台科技水平的限制,很难作出生动的艺术再现,作者采取让电母向洞庭老龙作汇报描述,把交战的惨烈状况表现得有声有色,艺术效果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