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本《珠英集》两残卷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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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本《珠英集》两残卷考

1.写本描述
我们在敦煌写本中发现了《珠英集》的两篇残卷,它们很可能 是代表着这部类书的第5卷和最后一卷。这些残卷中的第1篇被编 为S. 2717号,现藏伦敦大英博物馆:其第2篇被编为P. 377l号,现藏 巴黎国立图书馆。
第1篇残卷的行文共包括由六七名作家所作的36首诗, 这些 诗中的15首在《全唐诗》中付阙如。


该残卷自S. 2717号写本背面第3页第1行开始, 结束于同一背 面第7页第21行。它共写有128行,几乎占据了整整5页。《〈珠英集〉 第五》的标题和卷数写于文末。写本中的文字很蹩脚,不大用心, 用黑墨书写,纸上既无格又无边线。每1页共27行,每1行24—29个 字。从一位作者到另一位作者或从一首诗到另一首诗,往往甚至没 有用另起行来标明。据翟理斯的目录和我所掌握的大英博物馆敦 煌特藏的显微胶卷的放大图版来看,该卷写本长366cm,共包括9 叶约为27cm×40cm的纸页, 但与我们本文有关的诗文则仅占据 27cm×193cm的面积。
至于该残卷的断代,大家可以根据其中的“今年天(大? )梁”, 而认为它抄写于后梁时代(907—923)。
第2篇残卷载巴黎国立图书馆P. 3771号写本的背面。该写本共 包括五六名作家的17首诗,其中12首未见诸《全唐诗》:


它共包括5页薄纸,呈浅黄色,其面积为27.7cm×181cm。该写本 背面的第1页仅有28.3cm长,而最后1页则为25.5cm长,其他完整的3 页为43cm×27.7cm。字体质量很低劣,略呈草体,不大用心,其墨有 时很浅淡。每1页共24行,每1行约为23个字,既无横格又无边线。在 一般情况下,抄经师对于每名作家而不是对每首诗都换行。在元希 声的第2首诗中, 我发现加入了1行反向书写的文字:“节度押衙银 青光禄大夫兼校国子祭酒阎乔(? )一心……”
2.对巴黎藏残卷以及无名诗考证的几点看法
伦敦藏残卷的标题为《珠英集》,而巴黎藏本则无标题,有待于 考证。王重民曾试图于其《巴黎敦煌残卷叙录》中来这样作,他在 其中断言,其作家们的名字都注录在《唐会要》所录之《三教珠英》 的撰写者名表中了,该残卷的文字与伦敦藏卷颇为相似。我于此将 对某些问题再补充某些看法。
李適(伦敦残卷)和胡皓(巴黎残卷)的名字未出现在《唐会要》 的名表中。但《新唐书》则强调李適参与了《三教珠英》的编撰。
至于胡皓,大家知道他在713年左右官居“著作郎”一职,稍后 不久又任“秘书少监”〔11〕。这两种官阶均属于皇家编纂的职业。他很 可能是在713年之前开始这种生涯的,属于《三教珠英》的47名珠英 学士之列〔11〕,其完整的名表未能留传到今天。
巴黎藏残卷共提供了5名作家的17首诗。如若再从中加入伦敦 藏残卷,那么每位作家的平均诗首数就为53/ 11,这就很接近《珠英 集》中的平均数276/ 47〔12〕了。巴黎写本中的诗人均属于最低的官吏 等级之列,一般均为最年轻的少壮派。其中选择他们的诗相对没有 他们的上司们的数量多。我们还应指出,P.3771号敦煌写本背面与 S.2717号背面是相辅相成的,这就是说两卷写本不具有共有的诗人 和诗篇。
此外,我们知道,《珠英集》中的诗人是根据他们的官级分类 的〔13〕。P. 3771号残卷完全符合这种相对不多见的编写方法。至于其 中的诗人,他们仍维持了在《唐会要》中指出的顺序,唯有乔备例 外。这种细微的变化,或是由于他们在《三教珠英》完成之后的晋 升,或是由于抄写者自作主张而造成的。
巴黎藏残卷中某些诗人的官号可以断代为702年左右〔13〕。这就 清楚地说明该残卷撰写于702年左右,与《珠英集》为同一时代。《珠 英集》之外的另一部诗选,不大可能会与巴黎残卷具有如此之多的 共同点。王重民的考证是不容置疑的。〔14〕
巴黎藏写本是以下面3首诗开始的,它们的标题分别作《春悲 行》、《渝州逢故人》和《感春》。它们恰恰于胡皓的诗之前重复。在稍 后不远处,我们于写本中胡皓的名下,共发现7首诗选,但仅保留有 4首及第5首的标题。此外,这一标题似乎是错抄的,被置于写本开 头处的3首诗也似乎未含有否定胡皓为其作者资格的内容。第2首 诗的标题说明,作者曾在渝州(今四川重庆)〔15〕。事实上,胡皓曾被遣 往松州都督府(四川西北),此名(松府)出现于其诗之一的标题中。 况且,这3首诗紧接胡皓的诗之前,从而使此人诗篇的总数达到8首 之多。我们在等待更为令人信服的证据之前,暂时先假设认为胡皓 是这3首诗的作者。
现在很少有文献能使我们将《帝京篇》一首诗的作者资格归于 于季子,他在《唐会要》的名表中是紧接王无竞和沈佺期之前的诗 人。尤其是该名表仅仅提到26位珠英学士,而本残卷的抄写者似乎 是从诗集中选择了数首诗。
3.诗集,它在古丛书目录中的踪迹及其编撰者
《珠英集》或《珠英学士集》的标题意指对类书《三教珠英》〔16〕(撰 写于700年6月—7月前后)的简称〔17〕,由崔融(653—706)辑录并作 序,他当时很可能正任凤阁舍人〔18〕。其完整的5卷集共包括《三教珠英》 中47位作家的276首诗〔19〕,他们很可能是当时宫中的最优秀的诗人。〔20〕 其中的作家又根据他们的官品级别分类,并指出了他们的故乡。〔21〕
《珠英集》在唐代(618—907)流传很广。在北宋时代(960— 1127),可能也基本如此。〔22〕但在南宋时代(1127—1279)〔23〕,则很少 见了。似乎在稍后从14世纪起就消失了或至少是已不再广为流传 了。〔24〕
崔融,字安成〔25〕,同撰人,生于653年,原籍为齐州全节(今山东 济南东),于676年左右应科举擢第。稍后不久,他累补宫门丞,兼直 崇文馆学士〔26〕。他接着又中选成为稍后登基称中宗皇帝(先于684 年、后又于705—710年为帝)的太子李显的侍读并兼侍属文。东朝 表疏,多成其手。他提醒李显上请修书表〔27〕。696年元月〔28〕,当武则天 幸嵩岳(河南)以举行封禅仪轨时,对崔融于683年撰写的《启母庙 碑》深加叹美。启约为公元前22世纪人,是夏王朝的第2位皇帝〔29〕。武 后于是便命崔融撰嵩山《朝觐碑》文。崔融后来升任为魏州(湖北南 部)的司功参军擢授著作佐郎。时隔不久,他又“转右史”〔30〕。崔融成 功地说服武后不要把“四镇”(今新疆西部与苏联中亚相毗邻的地 区)〔31〕放弃给吐蕃人〔32〕。696年秋,他“参帷幕之宾,掌书记之任”,以佐 军身份前往河北并于698年初返回东都洛阳〔33〕。他后来于699年任著 作郎,乃兼右史内供奉〔34〕。到701年初前后,他作为凤阁舍人〔35〕,成功 说服信仰佛教的武则天不要实行定期禁止杀生的法令〔36〕。不久,由 于他触怒了武后宠臣张宗昌,被贬任婺州(浙江南部)长史〔37〕。当张 宗昌怒解,他又被请召洛阳为春官郎中〔38〕,知制诰事。702年,再迁凤 阁舍人。一年之后(703年),他奉命兼修国史。703年左右〔39〕,他说服 武后不要征收帝国中的关市税。704年,他被封为司礼少卿,仍知制 诰。705年事变之后,由于崔融与张氏兄弟的关系,也如同许多学士 一样,他再次遭贬并于春季授袁州(江西)刺史〔40〕。秋季,中宗皇帝复 召他入京并拜国子司业,兼修国史。706年,由于他与其他学士一道 共同完成了《则天实录》,故被封清河县子。他在完成《则天哀册文》 之后,精疲力竭,遂发病卒,时年54岁。〔41〕后追封他为卫州刺史,谥曰 文〔42〕。他留下文集60卷,但都未留传给我们。〔43〕我们还应感激其诗集 的两部残卷《珠英集》。崔融一生中将其精力主要用于文化活动,但 他在合适的时候也施加影响,以减缓专制制度;利用他有关朝廷政 策的英明上谏,而拯救国家的利益。他是其时代最优秀的学士和史 学家之一,同时也是一名忠诚和手段灵巧的官吏。
4.诗人,对他们之中某些名字的考证
至于类书性的《三教珠英》的同撰人数目,《郡斋读书志》为我 们提供了47人这个数量;《唐会要》却提供了一张26人的名表,该名 表在王应麟(1223—1296)的《玉海》中也曾提到过。〔44〕
由《唐会要》中提供的注录顺序A,似乎与我们对702年左右大 部分官吏尊号的复原相吻合,唯有对两个人的情况例外:(1)王无 竞(第9位), 他曾任殿侍御史(这是由S. 2717背所提供的职官尊 号),与崔湜具有同样的官号,崔湜就应该如同伦敦藏卷一样应列 于此人的前后。(2)王适(第11位),由于他曾于699年任雍州司功, 所以他不应该被列于第13位之前。


续表



续表



* —Ⅲ指从三品,+Ⅴ指正五品,+ⅤA指正五品上阶,—VB指从五品下阶。 依此类推。
至于李处正一名,我们在由《玉海》引证的《唐会要》的某些版 本中,确实可以遇见此名,但我们在唐代的其他常见文献中尚未找 到他。然而,我们知道一位李处直,曾在当时的许多部著作中提到 过。710年,他任太仓博士(从七品上阶)〔67〕,可能在后来不久又任给 事中(正五品上阶)〔68〕。他很可能于713年从将作少监(从四品下阶) 的职位上,晋升至少府少监(从四品下阶)。他的步步高升很不平 稳,这无疑是由于他在705年和710(? )年的事变之后,受了贬职惩 处的原因。最后,李处直于702年左右官居七品,也并非不可能,正 如《唐会要》的名表所指出的那样。苏颐(670—727)在《授李处直少 府少监制》〔69〕中是这样称呼他的:“学采(探)群言,文有幽致。”这是 一名编纂人的两大优良品德。“正”和“直”两个字经常联合使用,很 容易互相彼此取代,尤其是因为《唐会要》在北京的《武英殿聚珍版 丛书》(1775—1794)的刊本付梓之前,一直以稿本流传。我们在等 待更为丰富的资料之前,可以权宜假设认为,李处正是李处直一名 之误,或者他们彼此为兄弟或堂兄弟。〔72〕
《唐会要》以及引证它的《玉海》,还提供了另一个名字,即高 备。但我们未在唐代的最重要和流传最广的文献中找到他。不过, 我们在《旧唐书》〔73〕中发现了一名乔备,其中指出他曾“预修《三教珠 英》”,《唐会要》中却未载其名。此外,张说写了一首叫做《送乔安邑 备》的诗〔74〕,大家同样可以于P. 3771号敦煌汉文写本背面发现该篇 名。由于这一事实,“高”字是抄写者对其字体相差无几的“乔”(喬) 字之误写。
《唐会要》中提到的常元旦一名,在唐代最重要和流传最广的 文献的任何地方,均未出现过。相反,我们在引证了《唐会要》名表 的《玉海》中,发现了韦元旦一名。韦元旦也出现在708年敕封的24 名学士之中〔75〕。据《新唐书》〔76〕记载,韦元旦于705年之前曾任左台监 察御史,这一点与《唐会要》名表中的官吏品阶顺序是相吻合的。 “韦”与“常”两字之间的混淆可能是由于草书或行书中字体的相似 性引起的。
在《唐会要》的名表和《玉海》对它的引文中,我们发现了一位 蒋凤。《玉海》同样也提到蒋凤,它在引证《刘禹锡集》时也认为此人 是《珠英集》的诗人之一。我们现在可以得到的《唐会要》和《玉海》 的版本都太晚了,无法证明对“蒋”字的正确读音。在引自《刘禹锡 集》的一句话中,刘禹锡(772—842)著作的两个宋代刊本都作“符 凤”,而不是“蒋凤”〔77〕。由于这两个字形体的相似性,所以这也完全 可能是抄写者造成的一种错误。
据《旧唐书》〔78〕记载,符凤任安乐公主(+710)府仓曹,曾“黑衣神 孙披天裳”(身穿黑衣以回答预卜)。符凤希望说武延秀是“神皇” (武后)的孙子之一,由此而应成为唐王朝当时尚记忆犹新的武王 朝之继承人。
在《太平广记》(很可能是根据《朝野佥载》的记载)〔79〕中,大家可 以发现一个有关符凤妻玉英的故事。她很美,其夫符凤被判处放逐 儋州(今海南岛北部)。至南海(广东),为獠贼所杀,这些人企图胁 迫玉英成为他们的妾。她回答说:“一妇人不必事众男子,请推一长 者。”贼然之。她接着请求更衣,示以宝带异袍,出来后怒骂他们说: “受贼辱,不如死! ”于是便自沉于海而自杀。
符凤传记的年谱与我们这位学士的年谱非常吻合。他因与在 710年7月事变中被杀的安乐公主具有某些关系,而被治罪。〔80〕
我也发现于一些未见诸《唐会要》名表的同撰人之名字〔81〕。如李 適,在敦煌残卷中载有他的3首诗〔82〕。26这个数字,很可能是指在这 部类书于701年12月15日完成时的同撰人数目〔83〕;而47这个数字,则 应包括了曾在某些时间内曾参与编纂工作的同撰人, 但他们在该 项工作完成之前就停止合作了。
5.结论
在敦煌发现的崔融的《珠英集》两残卷共提供了四方面的价 值:
(1)美学价值。因为这些诗一般都是7世纪末唐朝宫廷中最受 人尊重的诗人们的主要作品或代表作。
(2)文学史方面的价值。因为某些珠英学士曾为唐诗形成的复 兴作出过贡献,尤其是对创造七言律诗做出了贡献,他们对中国诗 的黄金时代8—9世纪的诗人们施加了很大影响。此外,这部现存最 古的唐诗诗集, 则反映了其编纂者崔融和无疑也是其时代社会的 文学之风格与美学标准。
(3)史学价值。因为它提供了702年左右11位诗人的职官尊号, 而这些尊号及其诗,均可以补充断代史中的传记资料。
(4)最后是语言学价值。因为这一绝无仅有的文献,一方面包 括某些于其他地方不复存在的诗; 另一方面是这些写本又为那些 已经为人所熟知的诗,提供了某些异文和行文差异,它们无疑代表 着最接近原文的文本。

附录:《珠英集》残卷内容目录
S. 2717背




P. 3771背




胡皓有与40和41重复的两首诗, 乔备有与42—45重复的4首 诗, 元希声有与46—47重复的两首诗, 房元阳有与48重复的一首 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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