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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神》中牌子、皂隶变活人
在川剧舞台上,人物内心外化的手段很多,“静物活
化”——通过演员的表演,将无生命的物体转化为有生命的
角色,即是其中之一。
川剧高腔折子戏《打神》(又名《阳告》,《焚香记》
之一折),演焦桂英被王魁休弃后,怀着悲愤的心情来到曾
与之山盟海誓的海神庙,控诉王魁忘恩负义,但面对泥塑的
神像,无助的她最终在绝望中自缢。这是一出唱做并重、
重在人物心理刻画的旦角戏,表演以声情并茂的唱腔、铿锵
有致的讲白、粗犷强劲的程式动作为特点。颇具匠心的是,
剧中海神庙里的海神及两个差役牌子、皂隶都是由演员扮演
的,当剧情进行到焦桂英怒打牌子、皂隶时,被“打碎”的
牌子、皂隶便开口说话了。
这段情节紧接焦桂英声泪俱下地向海神尽数王魁休妻再
娶的罪行之后。这时,焦桂英虽然已清醒地意识到泥塑木雕
的海神不可能开口说话主持公道,但强烈的宣泄欲望又使她
不甘心就此罢休,于是不由自主地向木立于两旁的牌子和皂
隶苦苦哀求: “奴与王魁来至此处,盟过誓愿,男不重婚,
女不再嫁,而今贼子高中,一封残书,将奴休却,望你们在
大王近前秉上一句呀! 牌子哥你知详细,皂隶哥你知详细,
你们亲眼看见的,望你们在大王面前与我秉一句呀! ”然而
得到的依然是牌子、皂隶的无言以对。喊天天不应、求神神
不灵的焦桂英终于抑制不住满腔怨愤,由求神转而骂神、
打神: “牌子无礼呀,皂隶无礼! 我在与你们言话,你就聋
了,你就哑了,难道我就打你不得! ” (边骂边将牌子、皂
隶打倒在地)戏演至此,似乎对焦桂英的心理刻画已经很到
位了,但出人意料的是,本该默然无语的牌子、皂隶却突然
一人一句地唱开了: “这妇人好无道理,进庙来这般胡为,
王魁无义休了你,你找吾神来扯皮,浑身被你来打碎,倒在
地上一堆泥,睁开眼你觑一觑,只剩个桩桩来立起。”更妙
的是,二人唱完,便起身扭着皮影身法下场了。
将无生命的静物作为倾诉对象来直抒胸臆,是戏曲艺
术常用的表现手法之一,也是川剧《打神》借以表现人物心
理的重要手段,但与一般触景生情模式不同的是,该剧运用
“静物活化”手法,通过对泥塑的活化,将无生命的物像转
化成了有生命的角色,让剧中人单方面的倾诉变成了人与物
的对话,以两者互动的方式使人物的内心活动得以形象地展
示。在这里,牌子、皂隶的对唱实际上是焦桂英无可奈何、
万念俱灰的悲凉心境的外化,是借牌子、皂隶之口,道出焦
桂英在尽情宣泄、大打出手后的自嘲与自责。而泥塑变成活
人,其实是焦桂英在思想迷离中出现的幻象,当两差役被打
倒在地,并唱着“倒在地上一堆泥” “只剩个桩桩来立起”
爬起来下场时,传达给观众的也是此时焦桂英的内心意念:
庙里的泥菩萨破碎了,不仅在视线中不复存在,而且在焦桂
英心中的神圣形象也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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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三拿虎》中泥塑土地变县官,任庭芳饰伍三,黄龙煊饰县官、土地
川剧昆腔传统小戏《伍三拿虎》,叙述了一个荒诞离
奇而妙趣横生的故事: 青天府白日县有猛虎伤路人,县官命
皂隶伍三上山捉拿老虎,伍三喝酒壮胆,醉醺醺地来到山上
破旧不堪的土地庙,向着土地发了一通牢骚即酣然入梦,谁
知老虎半夜光临,也挤到土地旁边歇息,睡梦中的伍三以为
有人前来搭铺,赶紧递上随身带的烧酒,正口渴的老虎一口
气喝完十斤酒,借着酒劲扑向伍三,但终因不胜酒力
而烂醉如泥,早已大惊失色的伍三侥幸之中拿下了醉
虎。
该剧有意通过伍三的醉态而外化其潜意识,将醉
眼看世界与酒后吐真言融为一体,生动地揭示了 “贪
官污吏猛于虎”这一主题。伍三以襟襟丑应工,外形
滑稽可笑,表演以“醉步” “醉身法”为特色,其行
为举止均带醉态。他一方面酒后吐真言,在土地菩萨
面前大揭县令以除虎患为借口搜刮民脂民膏的勾当,
大骂“喝人血、食人肉,老爷老虎都可恶,两个心肠
一样毒” ,一方面又因神志恍惚和习惯性地惧怕县
官,每次一骂完,泥菩萨土地就会在他眼中变成声色
俱厉的县老爷,以至他自己都惊诧: “咦,怪事,我
骂到哪里,老爷跟到哪里,是伍三心头虚,还是老爷
耳朵尖?”最后,他虽然拿下了老虎,却全无胜利的
狂喜,反而是土地再次变成县令,对着他厉声呵叱:
“狗才胆大,把老爷的财路断了! ”
为了将伍三潜意识的内心活动生动地展示出来,
该剧巧妙地将代角运用于“静物活化” 的手法之中,
即由演土地的演员代演县令,使伍三潜意识里交替出
现的土地与县官直观地呈现在舞台上,尤其称绝的
是,伍三错觉中的土地变县官、县官变土地,看似颠
三倒四,实则是推动剧情发展、环环相扣的契因; 而
代角以泥塑的土地菩萨为出场形象,剧终时却以呵叱
伍三把财路断了的县官定格,不仅以县官的“自白”
印证了伍三揭发的县官巧立除患名目聚敛钱财的丑恶
行径,而且也暗示了像伍三这样深受封建官吏奴役的
小人物无法避免的悲剧命运,其中所蕴含的讽刺性和
揭露性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