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欲为中国妇女开数千年之闭锢”——林乐知《全球五大洲女俗通考》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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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欲为中国妇女开数千年之闭锢”——林乐知《全球五大洲女俗通考》出版

西学东渐的逐渐深入,又表现为传教士开始积极地传播西方男女平 权的思想,以及积极地与中国绅商合作,推动教会组织的天足会向沿海和 内地发展。传教士西学传播的主要阵地为上海的《万国公报》,如前所说, 其主要人物为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和美国传教士林乐知。从女性来讲, 英商立德(—译李德)夫人为最活跃。当经元善和梁启超在戊戌维新时期 创办中国女学堂时,都可以看到这两位传教士和立德夫人活跃的身影。
二十世纪初,由于义和团运动和八国联军侵占北京,次年,签订《辛丑 条约》。慈禧在逃亡西安后发布严禁仇教集会的命令,发布“量中华之物 力,结与国之欢心”的上谕,清廷的顽固派已彻底向帝国主义侵略者屈服, 使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出现了“黄金”时期。基督教会也因义和团运动 发生的“庚子教难”,吸取教训,重申教士帮助中国入教者诉讼的禁令,以 争取中国官员和民众的好感,并注重在传教 过程中与中国官商合作。这就为女权主义 通过教会输入中国创造了一定有利条件。
林乐知(1836—1907)未来华前,已关心 世界各国妇女问题,来华后,即热心于振兴 中国女学。他自称:“鄙人寓华四十余年,无 日不以当行之正道,引导华人,亦无日不以 当开之民智,启迪华人。而尤不能一日去诸 怀者,则惟此振兴女学,释放女人、以提拔女 人平等之地位,造就女人同具之才能。”他 在后面接着说,他在华播道、讲书、译书、撰 报,区区之心不能自已,然后笔锋一转:“迄 于今起视中国闭塞如故,妇女之低微不改,而鄙人则已心力交瘁,不但舌 敝唇焦,须发皓如,即笔端亦为之屡秃矣! 奈之何哉!”这段话形象地说 明他对中国女学的振兴和中国妇女平等地位的关怀,以及对戊戌维新失 败后中国女学堂停办使妇女的“民智”闭塞,地位低微如故的忧虑。因为 林乐知关心中国妇女,所以他在1903年陆续出版的《全地五大洲女俗通 考》百万余字中,将中国妇女问题作为中心和重点予以论述。


065:关心中国女学的美国传教士 林乐知(熊月之)


《全地五大洲女俗通考》将全世界各族妇女受教化情况分为三等:未 教化人(非洲人)、有教化人(中国和亚洲人)、文明教化人(欧美各国),通 过比较定其优劣。其书宗旨“则不在于记载事实,而在于搜抉缘由:一国 之兴,必由其所以兴之故;一国之衰,亦必有其所以衰之故,本书之主脑即 在于是。”因此,全书宗旨他用两句话作概括: 一、“观教化者以女人为定 格”;二、“凡国不先将女人释放提拔,而教养之以成其材,决不能有振兴之 盼望。”也就是说,国家的兴废成败,决定于妇 女的教化。以此宗旨来论中国,他说:“中国之 衰弱,在于其教化,在于其女人之地位。诚能 知其故,而以提拔女人为修治教化之基,安见 其不能成功者?”林乐知的确是希望通过对中 国女子的教化而使中国兴盛。


066: 以论中国女学为归宿的《全地五大洲女俗通考》 书影(网络)


全书共十集,第十集才论中国,名《中国与 各国比较女俗考》。虽在最后,但论述最详尽, 共分十九章,每章都与妇女教化有关,而专论 妇女的有《薄待妇女》、《家规女俗》、《女俗为教 化标准》等。至于其余几集论其他国家女俗 时,也多与中国女俗相比较。可以说论“全地 五大洲女俗通考”,都是以论“中国女俗”为归宿的。
那么,用什么来教化中国妇女,如何来教化中国妇女? 当然,从一位 传教士来说,离不开基督教的教化。不过尚有另一面,他主张通过兴女学 来“提拔女人平等的地位”。他在“中国与各国比较女俗考”中说:“特以上 帝造人,男女并重”,“西方文明教化之国,其待妇女皆平等也”。一方面 以基督教来教化中国妇女,另一方面,又以“西方文明教化之国”的男女平 等思想,来教化中国妇女。
林乐知在中国四十余年,深知专制主义的旧礼教和愚昧的封建陋习 对中国妇女的严重束缚,不批判这些妨害中国妇女受教化的绊脚石,输入 西方平等思想困难重重。因此他激烈批评中国的纲常名教,他说:“经书 轻视女人,实自毁其国家之根基也”,“论经书所载重男轻女之训,莫大于 三从(按: 即在家从父,嫁后从夫,夫死从子)。……执是说也,能使女人 终身不得释放自主之福也,亦即终身不能成人也”。他还指出:“女人之不 得齿于人类也,三纲为之也。”接着又将矛头指向“女子无才便是德”,说: “是明明不以人类待女人,而使之终身愚鲁,但知以从人为正道”。他更激 烈批评女子缠足的陋习,认为“作淫巧,残形体,有百害而无一利,未有如 缠足之甚者”,指出:“缠足为中国最恶之风俗”。除缠足外,他这些抨击, 好些方面超过了康有为、梁启超,更超过同时期任何一个同情中国女子的 传教士。
那么,怎样来教化中国女子呢? 他主张:“一为新教育,一为新教道, 二者缺一不可。”新教道指基督教,新教育指兴女学。他在回答中国妇 女地位低下“当用何法以去其苦乎?”时,斩钉截铁地宣称:“我当正告之 曰:救助女人之法虽甚多,要当以振兴女学为医治之终决也。”振兴学校 教育,应男女并重,但以女学为最重,他说:“泰西教育宗旨,以女学为重。 ……女子能读书明理,皆可成才,皆能有德。”他进一步说:“为今之计,唯 有释放女人,以开通男女交际;提拔女人,以恢复平等之地位;教育女人, 以造成贤母之才能。”而要做到这些,“非广设女塾,其何能成之哉?”他 表示:“诚能于设女塾之时,男女并重,务使民间子女,一概入学,……是则 鄙人之深望者也。”一句话,他试图通过男女教育平等,达到社会地位上男 女平等,不仅设贵族女校,而且设立平民女塾,以养成贤母型妇女,这是作 为一个外国传教士所“深望”于中国妇女的。
林乐知又通过西方古今女俗与中国当今女俗比较,既批评当今中国 对待妇女的恶俗,又向中国传入西方的女权思想。如他在写古代希腊“在 家之女,幽闭深宫,足不出户,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专司纺纱织布,刺绣缝纴,主中馈,理家政,管奴仆”,“女子之大德,以忠心于夫为主,能如是,则 为守节而有德”句后,添上一笔:“此与今日中华女俗正复相同”。在写古 代罗马女人地位时,与中国相比,说:“初时罗马女人亦服于在家从父、出 嫁从夫、夫死从子之律法,终其身为小孩,无当家自主之时。”在《万国公 报》上,他发表《瑞典女子之地位》,以“述者曰”的口气说:“今中国竞言女 权、女权,夫权利与义务相对待,不尽义务,何以得权利? 故与其言女权, 不如言女学与女业。”林乐知在这里并没有反对女权,因为女学是争取女 子受教育权,女业是争取女子在职业上与男子平权。他意在告诉中国妇 女,首先要进学校获得知识,才能在社会谋得职业,才可尽社会义务,有义 务,就可以争权利。而这一权利并非单是女学、女业的平等权,而是参政 的投票权。稍后,他在《万国公报》上发表《纽西兰女子之地位》一文,赞扬 时为英国殖民地的新西兰和澳大地亚妇女获得投票权,认为这是“进化自 然之理”。在论述基督新教“耶稣福音所至之国,男女平等之说,渐以发 明”时,指出:“如中国今日,虽未及欧美,而女学之发达已非从前以无才为 德之旧见矣! 此不能不归功于教会之提倡也。他日立宪政体成立,更能 渐推而至,女子庸非无上上之希望乎?”他希望中国妇女也能如泰西妇女 那样,获得立宪政体下的参政选举权。平等、自由、权利、义务,这就是林 乐知解决中国妇女问题的“新教育”所新之处。诚如龚心铭在“全地五大 洲女俗通考跋”所说,此书讲的是五大洲女俗,然“眼光四射,神注中央,无 非为我支那四千年来女学之锢蔽大声而疾呼也”。此书译者林乐知的中 国弟子任保罗在该书序中还指出,其师“以近法日本维新之大业,远师欧 美文明之教化,安见中国美大之山河,不能与东西各强国抗衡乎? 此余师 作书之苦心也”。就外国传教士来说,有这样的见识,确实难能可贵。因 此此书的出版以及其中不少内容转载于当时影响巨大的《万国公报》上, 对二十世纪初中国女权运动的复苏和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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