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题《石头记》(1)
2011-06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2)。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3)?
【注释】
(1) 题《石头记》:《红楼梦》成书后曹雪芹自题诗。
(2) “满纸”二句:满纸,指《红楼梦》全书。荒唐言,没有根据的话,指《红楼梦》内容。这是曹雪芹有意说的反话,顺着假借“补天”神话、编造“无才石头”故事。辛酸泪,痛苦悲伤的眼泪。“辛酸泪”有两层含义:一表示曹雪芹对大观园众多女子的同情,另外极言写作《红楼梦》的艰辛(处于极度困苦的条件下)。
(3) “都云”二句:都云,都说。痴,痴情,含执迷不悟之意。《红楼梦》中贾宝玉独钟女子,有朋友说曹雪芹是“情痴”、“情种”。其中味,指《红楼梦》这部书中的意味,即思想主题。
【译文】
书中看起来都是些荒唐的言语,其实是我用一把把辛酸的泪水写成的。大家看了都说作者痴情,可是有谁能领悟我在书中所表达的深意呢?
【鉴赏】
曹雪芹在贫病交迫中创作《红楼梦》,十年辛苦不寻常,泪尽巨著藏深意
曹雪芹创作《红楼梦》,“于悼红轩披阅十载,增删五次”。这话虽是在编造的“无才石头”故事中说的,但确是事实。曹雪芹是在怎样的条件下创作《红楼梦》的呀?自从父亲获罪下狱,家产被抄没,家道就中落了。晚年的曹雪芹生活更为困苦,全家人住在北京西郊的茅草屋内,食不果腹,受冻挨饿,经常靠好友接济或糊几个风筝卖钱度日。曹雪芹就是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从事着中国文学史上规模空前、工程浩繁的《红楼梦》创作。此前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规模也不小,但有正史、民间艺人的说唱本为依据,而《红楼梦》是纯创作。他勤奋写作,笔耕不辍,即便如此,巨著尚未完成,笔干泪尽,只好带着遗憾离世而去。十年辛苦不寻常!“一把辛酸泪”,既是对大观园众多女子的悲剧命运、悲剧结局表示同情和悲悼,又是对自己在艰难困苦条件下,呕心沥血,泪水和着墨汁创作《红楼梦》的真实反映。
《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宏篇巨著,这部小说的“问世传奇”,在当时是空前的。正如二百多年后,思想家、文学巨匠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一文中所说:“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鲁迅先生对《红楼梦》的评价,正说明它是划时代、空前的。思想打破了,这是说《红楼梦》的思想主题是全新的;写法打破了,这是说《红楼梦》的创作方法、技巧是全新的。之前的小说大都跳不出粉饰太平、美化现实,人为地造成大团圆结局,因果报应,好人全好、坏人全坏的思维模式;在写法上大都是从主观唯心主义出发;写作的对象大都是“一人一事”的短中篇,长篇极少。就反映社会而言,都是局部的、某一个层面而已。《红楼梦》一反这种模式,它的思想主题博大、庄严、深刻,即预示了一种社会形态——曹雪芹所处的封建社会——的终结。写法上最重要的是采取了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曹雪芹完全以自己对社会的全面而深入的观察,以及其切身经历为前提,严格按照客观生活的本来面貌及其发展逻辑,忠实地、艺术地去反映它、描绘它。就主要人物而言,“亲睹亲闻”;就故事情节而言,“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就反映社会而言,是全景式的,触及社会的各个层面,官场经济、科举教育、婚姻家庭、奴隶宗法……从而令人信服地揭示出,宝黛爱情、宝玉与宝钗婚姻的双重悲剧,以及大观园众多女子的悲剧,是与以贾府为代表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衰亡败落,乃至与整个封建统治集团走向衰亡败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正如二知道人在《〈红楼梦〉说梦》中所说:“雪芹纪一世家,能包括万千世家。”
然而,大概因为在《红楼梦》开卷第一回开头,曹雪芹就说了“经历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虽我不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又在第一回中假借女娲氏补天的神话传说,编造“无才石头”的故事,讲了浪漫神奇的贾宝玉的来历,制造了神奇美妙的“陷阱”,还讲了“半世亲睹亲闻的几个女子……亦可消愁解闷”这样的话,而《红楼梦》中确实多的是别具美丽风韵的女子,多的是“儿女事情”——这些都有可能把读者搞糊涂——所以还在他写作阶段,一些朋友看了初稿,就说曹雪芹是“情痴”、“情种”等等。“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即对此而发。曹雪芹预见到将来小说正式“问世传奇”,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误解他创作《红楼梦》的出发点和宗旨,于是就用委婉凄怆的话语来提醒读者:这部浸透了他难以形容的辛酸和全部泪水写成的宏篇巨著,是寓有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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