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性与《广志绎》
2002-09

王士性(1547~1598),字恒叔,号太初,又号元白道人,临海人。士性自幼贫而好学,“读书过目成诵,性磊落不群”,中万历五年(1577)进士,初授确山知县,历礼科给事中、广西参议、云南澜沧兵备副使、河南提学、山东参政、太仆少卿、南鸿胪寺卿等职。
王士性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对于他的身份定位,向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差异较大。当时的文坛一般比较看重他的文学造诣,把他看成是一位文学家。世俗則比较看重他的政绩,把他当作一位政治家,诸如《台州府志》《临海县志》都把他列入《名臣传》。由于士性好游,他游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因此有不少人将他看作是旅行家或旅游家。此外,还有一种最新的说法,称王士性为人文地理学家,是我国人文地理学的开山。
其实,王士性的最大建树的确是在人文地理方面。遗憾的是,他在人文地理学上所取得的成就几乎被世间忽视了近四百年。直到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在广西桂林召开的“全国徐霞客学术讨论会”上,当代研究历史地理学的权威谭其骧先生提出,要建立中国的人文地理学,就必须重视和研究王士性的著作,并把王士性与徐霞客相提并论,指出:“从自然地理角度看,徐胜于王。从人文地理(包括经济)角度看,王胜于徐。”这两颗双子星座,一颗被遮蔽了三百多年,直到二世纪二十年代才破云而出;一颗被掩盖了近四百年,直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再露端倪。从此,研究王士性的学者开始多了起来,他的著作重新被出版,王士性也逐渐恢复厂他在人文地理学方面的应有地位——这一学科的开山者。


◇王士性塑像
王士性力我国人文地理学之鼻祖,他在地理学上的成就可与徐霞客并写齐驱。
Statue of Wanq Shixing
Wang Shixing was the originatorof cultural geography in ourcountry.His achievements in ge-ography can match with that of Xu xiake.


◇王士性所著之 《五岳游草》 及 《广志绎》
《五岳游草》十卷,本图所见为清临海洪蒙煊安雅堂刻本。今所示之《广志绎》为清临海宋世荦刻本。
Wang Shixing’s“Travel-ogue and Travel Notes ofFive Sacred Mountains”and “Guangzhiyi”
“Travelogue and Travel Notes ofFive Sacred Mountains” came inten volumes. The one shownabove was a block-printed editionmade in Linhai in Qing dynasty.And the copy “Guangzhiyi”herewas also a block-printed editionmade by Linhai Song Shiluo inQing dynasty.


王士性一生的著述极为丰富,大略有 《掖垣稿》《朗陵稿》 《入蜀稿》 《燕市稿》《五岳游草》 《广游志》 《广志绎》等。其中《五岳游草》《广游志》《广志绎》三种均属有关地理方面的著作。《五岳游草》成书于万历十九年(1591)以前,是王士性宦游天下的原始素材,文体上还带有明显的游记性质。《广游志》的篇幅很少,大体上有点像小结。当然,这不是对自己游历的小结,而是从人文地理学角度进行多方位的审视,在地脉、形胜、风土等自然环境的基础上,对民族、宗教、语言、经济、文化等人文因素加以考察后的小结。晚年息游以后,他以更深刻的理念,更科学的方法,更多边的思维,全身心地投入了 《广志绎》 的撰写工作。
《广志绎》的最终脱稿是在王士性人生终结的前一年——万历二十五年(1597)。他把这一部书分为六卷,一方舆崖略,二两都,三江北诸省,四江南,五西南,六四夷辑。如果我们用心细细的去研读,就会发现,这的确是一部非常杰出的人文地理学专著。书中精辟的论述太多了,这里不妨稍稍录示一些,算是 “奇文共赏” 吧。
他对货物的聚散是这样记述的: “天下码头,物所出所聚集处。苏杭之币,淮阴之粮,维扬之盐,临清、济宁之货,徐州之车骡,京师城隍、灯市之古董,无锡之米,建阳之书,浮梁之瓷,宁、台之鲞,香山之番舶,广陵之姬,温州之漆器……”论文化地理的差异如: “江北山川彝旷,声名文物所发泄者不甚偏胜;江南山川盘郁,其融结偏厚处则科第为多:如浙之余姚、慈溪,闽之泉州,楚之黄州,蜀之内江、富顺,粤之全州、马平,每甲于他郡邑。”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故所在风俗之差异尤大,不要说省与省之间有别,即一郡一邑亦多不同,王士性对此述之甚详。如谓浙江一省:“两浙东西以江为界而风俗因之。浙西俗繁华,人性纤巧,雅文物,喜饰般帨,多巨室大豪;浙东俗敦朴,人性俭啬椎鲁,尚古淳风,重节慨,鲜富商大贾。”而浙东又可分为三大区系:“宁、绍盛科名逢掖,其戚里善借为外营,又佣书舞文,竞贾贩锥刀之利,人大半食于外;金、衢武健负气善讼,六郡材官所自出;台、温、处山海之民,猎山渔海,耕农自食,贾不出门,以视浙西迥乎上国矣。”又述饮食之习不同如:“海南人食鱼虾,北人厌其腥;塞北人食乳酪,南人恶其膻;河北人食胡葱蒜薤,江南畏其辛辣。而身自不觉,此皆水土积习,不能强同。”更值得一提的是,王士性以其敏锐的眼光,在十六世纪就已萌发了旅游的“产业”意识,他在《广志绎》卷四提出:“游观虽非朴俗,然西湖业已为游地,则细民所藉为利,日不止千金。有司时禁之,固以易俗,但渔者、舟者、戏者、市者、酤者咸失其本业,反不便于此辈。”出发点虽然朴素,但其意识价值已属无量。杨体元说得好,此书 “志险易要害,漕河海运,天官地理,五方风俗,九徼情形,以及草木鸟兽,药饵方物,饮食制度,早晚燥湿,高卑远近,各因时地异宜,悉如指掌。使经纶天下者得其大利大害,见诸石画,可以佐太平”。人地关系——亦即人与自然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的一种关系,把这两者的关系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无疑以王士性为第一人。其中最值得我们回味的论点就是: “天下事不可懦而无为,尤不可好于有为。”如果人们都能处理好这两者的关系,自然环境就不会恶劣到如今的地步,我国的水土流失更不会严重到现在的样子! 这种环境意识的提出,要远早于西方二三百年。


◇王士性墓址
王士性墓在临海双港水晶坦村环翠山东麓,今地表以上建筑已毁,惟土堆隆起,尚可见其大概。
Tomb Site of Wang Shixing
The tomb of Wang Shixing was atthe eastern foot of Huancui Hillin Shuijingtan village.But noth-ing of it on the ground surface canbe traced now except a mound.


◇ 王士性撰书之墓志拓片
此为王士性撰并书之李果墓志,王士性诗文多传于世,但书迹未见,李果墓志是目前惟一见到的王氏手笔。
Rubbings of Inscribed Epi-taph by Wang Shixing
Here is the epitaph on Li Guo’smemorial tablet that was draftedand inscribed by Wang Shixing.However,none of other handwrit-ings of Wang’s has ever beenfound,though many of his poetryand prose works reached public attention.


《广志绎》成书后,未及付梓,王士性就离开了人世。它的初刻,已迟至清康熙十五年(1676)。这时士性辞世已近八十年时间了。为之刊刻的是一位叫杨体元的学者,他本来在顺治元年(1644)就想刻这本书,但因当时明清交替,战火相续,他只能 “窜徙草间”,颠沛流离,以致 “录本失去”,这一工作就搁了下来。到顺治十一年(1654),他在四明同学家中见到此书,意外之遇,使其 “辄喜过望,如见故人……若与恒叔先生同时商榷焉”。于是他连忙再次将其抄录下来,反复校阅。欣喜之余,他还捧着这部书 “遍质之博雅君子,如曹秋岳夫子、沈大匡先生、沈次柔、顾宁人、项东升诸同学,咸谓是书该而核,简而畅,奇而有本,逸而不诬”。顾宁人(炎武)、曹秋岳(溶)都是当时有名的大学者,顾后来还将《广志绎》的不少内容抄入自己的《肇域志》,曹则将河南、贵州、山西、陕西、湖广五部分另外冠以《豫书》《黔书》《晋录》《秦录》《楚书》之名收入其所辑之《学海类编》。按理说,如此为学人所看重,价值又如此之高的一部“奇”书,刊刻行世后,应该受到世人的重视,受到学界的推崇,可是,实际的情形完全出乎意料:此书虽然在后来的嘉庆年间邑人宋世荦重刻过一次,但总体上说,几乎是石沉大海——王士性的名字被冷落在一边,王士性的著作更是尘封边角,少人问津。究其原因,一是清乾隆间纂修《四库全书》时,不但不予收入,还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对此书下了一个很不公道的评语:“凡山川险易,民风物产之类,巨细兼载,亦间附以论断。盖随书记录,以资谈助,故其体全类说部,未可全据为考证也。”这段文字不知是否出自总纂纪晓岚的手笔。如果不是纪自己所写,过目总是一定的,不管怎样,这个“大才子”在对待王士性著作特别是《广志绎》这一点上,却真是目不识“珠”了。另一个原因是,地理类著作大概在古代本来就不大为人们所重视。徐霞客的著作所遇到的命运并不比王士性好多少,一样受到冷落。只是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丁文江先生的全力推介下,才为学界所熟知。新中国建立后,自然地理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徐霞客也因而成了人所皆知的历史人物。可是,人文地理的境遇依然很糟,对于它的价值、作用,人们还是漠然如故,要是没有谭其骧先生的居高一呼,王士性和他的著作还不知要沉寂到几时呢?
王士性已远离我们四百多年了,他和他的著述所经历的四百多年的风风雨雨,是他自己所无法料及的。他绝对意想不到四库馆臣和《四库全书》对他的如此不公,他千辛万苦切身考察的科学成果被说成“全类说部”,仅仅“以资谈助”而已。另外,他也同样无法料到,在时光流逝了四百多年以后,他和他的著述又能“东山再起”,能够得到这样高的评价,真可告慰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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