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说文解字》——第一部字典
1998-11

《说文解字》的撰写,时在东汉前期,正值今文经学逐步衰落,古文经学日益兴起的关键时刻。
汉初,经学书籍都是用隶书写的,汉武帝末年,有人从孔子住宅壁中发现一批古文儒家经典,从文字的形体到经书的内容都与当时流行的经典有所不同,称为壁中古文,也称为古文经(这些文字实际上是战国时的文字)。而隶书写的经书称为“今文经”。汉代隶书是通行文字,当时已很少有人懂古文字,刘向、刘歆父子对古文经进行了考释、整理,古文字(小篆和六国文字)方始为人们重视,就逐渐形成了所谓的古文学派。西汉至东汉初年今文经学流行,国家设立的经学博士都是今文经学的人,古文经学受到排斥。东汉时许慎与许多著名的学者一道揭起“古学”(包括古文经学与小学)的旗帜,同今文经学较量。东汉建初八年(公元83年)后,古文学派渐渐占了优势。古文学派在学术上以文字、音韵、训诂之学为基础,他们的研究成果,为《说文解字》的成书提供了条件。
《说文解字》的作者 许慎,字叔重,东汉汝南郡召〔zhao照〕陵县万岁里(今河南郾城县)人。大约生于汉明帝永平元年(公元58年),约卒于汉桓帝建和二年(公元148年)。任过汝南郡功曹、太尉府南阁祭酒、沛郡洨〔xiao崤〕(今安徽固镇东)长等职。和帝永元八年(公元96年),贾逵任侍中骑都尉时,从师于贾逵。许慎精通古代典籍,被时人誉为“五经无双许叔重”。
东汉时,文字混乱,书写异形,说解不一。其时,隶书已完全替代小篆,成为通行文字。隶书的形体很多都失掉象形的原意,而一些抱残守缺的“俗儒鄙夫”就隶书胡乱解说文字、经义,随心所欲。甚至认为“隶书为仓颉时书”,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今文经学派用一成不变的观点看待文字,认为古文字是一些“好奇”的人故意改变隶书的字形而造出来的。
许慎对乱解文字、经文的现象非常愤慨,认为“文字者,经义之本,王政之始,前人之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所以穷毕生之精力撰成《说文解字》一书,以此来“理群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恉”(《均见说文解字·叙》)。使人们明了文字的本源和变化的原理。约从和帝永元八年(公元96年)许慎开始《说文解字》的写作。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完成初稿。永元十二年至安帝永初四年(公元100—110年),许慎与马融等50余人在东观(汉代国家图书馆)校书,他充分利用接触到的古文字资料(包括《尔雅》、《仓颉篇》、《仓颉故》等),据以补订《说文解字》。至安帝建光元年(公元121年),病中的许慎派遣儿子许冲把写定的《说文解字》一书上奏朝廷。
此外,许慎还撰写有《五经异义》一书(郑玄曾撰《驳五经异义》加以辩难),以及《史记》、《淮南子》注等,都已佚亡。后人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称他为“洨长”或“南阁祭酒”,或只称“许君”、“许祭酒”而不直称其名。
《说文解字》的“六书说” “六书”是古人根据汉字的实际形体,归纳出来的六种分析汉字结构的方法,即所谓“造字之本”。“六书”之名是《周礼·地官·保氏》中讲“六艺”的“礼、乐、射、御、书、数”时提出来的。汉代郑众(?—公元83年)注《周礼·保氏》提出了六书的具体名称:“六书:象形、会意、转注、处事、假借、谐声也。”班固《汉书·艺文志》说“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许慎在《说文解字》中不仅为六书定义,而且用六书分析文字构造。“六书”是贯穿全书,解说文字的基本理论。其六书顺序是: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郑众、班固、许慎讲六书,六书的内容三家的说法一致,只是名称、次第不同。唐代张参讲六书,名称用许慎的,次第用班固的,一直沿用至今,这便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许慎等人的六书说,对后来汉字的研究很有影响,历代研究文字的人,必先考究六书。因为传统的六书学说,不但指出汉字的构造规律,也包括了汉字孳乳和应用的法则。
象形:在文字的形成过程中,图画文字(或称文字画,即原始文字的刻划记号和象形符号)中图画成分逐渐减弱,而符号性质逐渐加强,随着符号系统的形成,它们成为文字系列中的一员。这种画成实物形象的字体,很容易被认出是什么字,这样的字就叫象形字。象形字是用文字的形体来直接表示具体的概念、意义。有的物体,在画图记事的阶段没有,而生成在文字产生之后,人们就用描绘物体形状的办法造出新字,这种办法就是六书之一的象形。即许慎说的“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意思是描画成物体的形状,线条(笔画)随着物体形体的轮廓而弯曲,如日字、月字。
《说文解字》的解说中,凡是讲到“象形”或“象……”的,大部分是象形字。象形字分纯象形、合体象形二类。纯象形有日、月、人、目、牛、羊、鱼、山、水等字,比如《说文解字》中说:“日,实也,太阳之精,不亏,从口一,象形。”合体象形有果、眉、父、包等字,比如《说文解字》中说:“果,木实也,从木,象果形在木之上。”《说文解字》9353个字中只有364个象形字,大部分现代汉字已经不像原物之形。象形字数虽少,它们却是汉字构成的基础。掌握象形字的古字形及本义,对于掌握汉字的构造、了解汉字的意义,有着重要的作用。
指事:复杂、抽象的事物,有的无法象形,有的无形可象,单靠象形字不能满足记录语言的需要,因而就采用简明的符号标示所指的概念,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字就叫指事字。指事字是用象征性的符号表示意义。指事字分两类,一类是纯粹的符号,如一、二等字用横画的数量表示数字;上、下字用短线在长线的上方或下方表示,这类也叫纯指事字。还有一类叫合体指事字,用象形字加上抽象符号,如刃,在刀字上加一点表示刀刃的部位。指事字正如《说文解字》所说:“视而可识,察而见意”。“视而可识”指字形而言,“察而见意”指字义而说,意思即看起来可以识别字形,考察一下就明白含义。
《说文解字》的解说中,除了说“指事”是指事字外,少数说“象形”或“象……”指抽象的、概括众物的字,也是指事字。六书之中,指事字最少,而又最难辨认,《说文解字》中指事字共125个。指事字与象形字的区别在于:指事字是表示抽象的、概括的事物,象形字的形状是具体的事物的描绘。
会意:仅用简单具体的形状,或抽象的符号不足以表示不断发展而复杂的客观事物的含义,就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字组成一个新字,会合它们的涵义表示一个新的概念。这样造出来的字叫会意字。《说文解字》中“比类合谊,以见指撝〔hui挥〕”即是此意,“指撝”作“指向”解。许慎举武、信两个字例:武字是由“止”和“戈”(楷书变成弋)组合成,“戈”是古代兵器,“止”是脚,合起来是带着兵器走路,表示用武力征伐,即武的含义。“信”字由“人”和“言”组合成,人说话应当真诚,信的含义是诚。戈、止、人、言都是独体的字,称偏旁,偏旁分表义和表音两类。表示意义的偏旁叫“形旁”、或“义符”。一般来说,会意字的偏旁和字本身没有声音关系。但有些会意字的字音和偏旁的读音有关,如“吏,从一、从史,史亦声”。
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相同表意符号组合成的会意字,叫同体会意字,如《说文解字》说“从,相听也,从二人”。比、林、友、步、品、磊、轟等都是同体会意字。由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表意符号组合而成的叫异体会意字,如采、莫、休、苗、初、男、秉、祭、监等。《说文解字》上说:“采,捋取也,从木、从爪。”还有的会意字不是组合方式造成,而是用改变现成字形方式造的,如片字,是木字的右半边,表示把树纵向分割开的一部分。会意字大部分是异体会意字。会意字与象形字、指事字的区别是:象形字、指事字都是单体的“文”,即使有两部分,这两部分也各不成字;会意字是合体的“字”,由两个以上的“文”合成的新字。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是纯表意的文字,没有表音的成分(个别会意字与偏旁有关,称会意兼形声字)。会意字在《说文解字》中共有1167个。
形声:也叫“象声”、“谐声”。《说文解字》上说:“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形声字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偏旁组成,表示字的类属或意义的偏旁叫形旁(义符),表示字的读音的偏旁叫声旁(声符),如江、河都与水有关,用“氵”表义,用“工”、“可”表音,“工”与“可”分别与江、河的读音相同或相近。形声字的声符、义符的安排,有六种情况:
左形右声:江、村、钨、堆、把、谈、渴、侄、徐、险、狗、结。
右形左声:创、郯、战、救、欣、领、功。
上形下声:宇、花、竿、窝、霜、崇、厕、庖、病。
下形上声:盆、煎、妄、想、贷、堡、肓、裳。
外形内声:园、围、阁、匣、裹。
内形外声:闻。
有些形声字的形旁、声旁位置在一角,如荆,从艸,刑声。有少数字,义符声符全同,因位置不同,音义各异,如售、唯;含、吟;忠、忡;召、叨;胡、��;某、柑;架、枷等。有的字因声符、义符的位置不同而成为异体字,如峰、峯;略、畧等。
象形、指事、会意三种字都是纯表意字,形声字是表意兼表音的字,凡是语言中无形可象、无事可指、无意可会的词都可以用形声的办法造出新字。形声字在甲骨文中占20%以上,《说文解字》9353个字中,形声字7697个,凡以“唱:导也。从口,昌声”形式出现的字,大抵都是形声字。现代汉语中的形声字占90%以上,成为汉字的主流。我们通过形声字的形旁了解字义、声旁了解字的读音,可以帮助纠正错别字。由于古今语音语义的变化,不少形声字,声旁不能准确表达字的读音,形旁不能准确表示字的类属或意义。
转注:《说文解字》上说:“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由于许慎对转注的解释不够明确,而且《说文》中也没有具体指明那些是转注字,因此,后人对转注的理解很不一致,有的偏重字形,有的偏重字音,有的偏重字义,而分成形转、音转、义转三派;义转派又分声义、部首、互训三支。现在一般是指部首相同、读音相同或相近、意义类似的一组字。如考、老二字。《说文解字》上说:“考,老也,从老省,丂声。”“老,考也,七十曰老,从人毛匕,言须发变白也。”考、老同在老部,音近、义同,是转相互注。根据《说文解字》中小篆“考”、“老”的字形,考是形声字,老是会意字(甲骨文中的考、老都是象形字),是根据形声、会意造字法造出来的,转注的办法不能增加新字,不是造字法,是用字法。在《说文解字》中,类似考、老的转注字不多,如刀部的“刑,刭也”,“刭,刑也”;穴部的“竅,空也”,“空,竅也”;页部的“颠,顶也”,“顶,颠也”。
假借:《说文解字》上说:“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就是说,当口语中已出现新词,而还没有记录它的专字,又不容易用表形、表意的方法造新字,于是依照它的声音找一个同音或音近字来记录新词,以表示新的概念。如:其,本是“簸箕”的“箕”的本字,后来借为代词“其”。假借字在甲骨文里已出现,如:我,本是一种兵器,借为第一人称代词的“我”。有的字原来表示一个意义,把它假借来表示另一个意义后,原义保留,又增加新义,如:会,原指会合,后也用作“会不会做”的“会”;有的字假借表示另一个意义后,原义湮没,如:而,本义是颊毛,像毛的形状,假借为连词或代词;也有的字假借义取代了原义,又给原义另造一个字,如:求,原是皮衣,被假借作“请求”的“求”,而给原字加“衣”旁,写作“裘”,表示皮衣。
假借字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汉字的使用范围,但它毕竟只是用字的方法,而不是造字的规律。假借字是以音同或音近的字替代,然而也有极少数不是,如段玉裁《说文注》“��”下说:“古文以艸为��,以疋为足……或因形近相借。”在古书中,还有一种借字情况,如《汉书》中有一句“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其中“幕”字一般作“帐幕”讲,但这句中的“幕”当“漠”讲,是沙漠的意思。类似“幕”这样的字叫通假字,是本有其字的借用,与本无其字的假借有本质的区别。古人习惯用通假字,读古书,就要熟悉通假的情况,把假借和通假区别开来。
清代戴震根据《说文解字》对六书的分析,及前人的研究,提出“四体二用”说,以象形、指事、会意、形声为造字之法,转注、假借为用字之法。实际上在《说文解字》中,指事字数量很少,且与会意、形声字容易混淆,所以现在一般讲六书,把指事字归并到会意里。这样,汉字造字法只有三种:象形、会意、形声。
《说文解字》的部首 《说文解字》共15卷,本文14卷,第十五卷是《叙目》,共收篆文字头9353个,重文(即附在篆文字头下的古籀异体字)1163字(《说文解字·叙》,通行大徐本字数与此不同),许慎解说133441字。许慎根据六书原则分析汉字,选取可以统率众多汉字的独体字(其中的大部分是表示一定类别的义符),如人、木、系、鸟、马等,建立540部,把正体9353字、异体1163字分别列于各部之下,创立了“分别部居,不相杂厕”的部首归类法。书中如何排列540部次序呢?首先,许慎根据汉代阴阳五行家“万物生于一,毕终于亥”的思想,将“一”部定为第一部,将“亥”部定为最后一部。至于其他部首大致是“据形系联”。许慎说“据形系联”是把形体相近的部排列在一起,即段玉裁所说:“凡部之先后,以形之相近为次。”(《说文解字》“一”部末段玉裁注语)如:一部、丄(上)部、示部;人部、匕()(化)部、匕()部、从部、比部;……衣部、裘部。有时也依意义相近而相连,作为“以形之相近为次”排列的补充。如:牙部在齿部之后,人部以下62个部首言人,自豕部以下20个部首言兽。再有凡是重叠形体的字作部首,一般都紧接单体之后。如炎部在火部之后,晶部在日部之后。《说文解字》把形体相似或意义相近的部首排在一起,等于把540个部首分成若干大类,这样做,可以更好地帮助人们认识意符的作用,从而更确切地了解字义。
《说文解字》的部首,一般都有所领属的字。艸、木、水三部每部400余字,言、人、心、手、女、系六部各有200多字;其他各部最多的有百余字,少的如蓐部只有一字;还有的部内,只有部首,没有领属字,如三部,排在示部与王部之间,作为这两部的过渡,仅有一个重文。各部内字的排列,大体有一定的规则,正如段玉裁所说:“凡部内字之先后,以义之相引为次。”(《说文解字》“一”部末段玉裁注语)即把类别相同或意义相近的字集中在一起,同一部首的字具有同一义符(偏旁)。每部中字的先后一般是:(1)“先实后虚,先近后远。”(黄侃等认为,《说文》中每部字的排列次序是“先名后实”)如冰部先列水的专名,后列形容水的形态之名。(2)“无虚实远近之可言,则以训义美者列于前,恶者列于后。”如:示部,把有吉祥之意的字“礼、禧、祯、禄、神、祥、祉、福、祐、祺”排在先,而“祸、祟、、禁”之类含有灾祸之义的字排在后。一部之中,“有上讳皆在首,以尊君也”。如汉光武帝刘秀的秀字排在禾部之首。(3)每部中凡“与部首反对者,必在部末”,就是凡相反的形体又没有立为部首的,放在部末。如丅(下)在丄(上)部之末。“叠部首为字者必在部末”(以上所引均见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凡是没有建立部首(因无领属的字)的叠形字必定放在单一形体那一部之末。如赫在赤部之末。此外,许慎还把一些没有具体地点的地名等也放在部末。如邑部最后20余字,只是罗列地名,无确切地点所在的说明。许慎所创造的部首归字法,使文字可以分类,便于检查,为后来的部首检字法奠定基础。但许慎从意义出发安排字的次序,和后世依笔画多少排列字的次序不同。后者更便于检字。
《说文解字》的释词方式 《说文》的解释,一般先分析每部的部首,说明同部首的字都与本部首的意义相关。然后再对该部之字逐一解释,一般是用小篆写下一个字来,先讲字义,再根据六书法则说明其形体结构,有时还列出异体,用形声声旁或“读若”来说明读音,收录异说,引经据典以证明其说。如:“炳,明也。从火,丙声。”“口,人所以言食也,象形,凡口之属皆从口。”“哙,咽也,从口,会声,读若快。一曰嚵[chan谗]哙也。”“呱,小儿啼声,从口,瓜声。《诗》曰:后稷呱矣。”“象某,从某”都是讲字形。但也有不少字的解说,必须和前面的篆字连读,才能领会其意义。如:“昧爽,旦明也。”以上例句中“炳”、“昧”在《说文》中都是篆体。
《说文解字》的文字形体,以小篆为主体,即每个字先列篆文,加以解释;如有古文、籀文与篆文异体,则把古文、籀文列在篆文下面。如果籀文形体与篆文相同,则不列古籀。但也有的用古文为部首,该部中的字俱以古文为主,如上(上)部、页部、首部、大部等。又有用古籀为部首,其部中的字俱以古籀为主,如人部,人部后边的匕部、从部、北部等。这些部中,如有小篆与古文、籀文形体不同,则附小篆于古文、籀文之下。《说文解字》收的文字形体,除小篆、古文、籀文外,又有奇字、秦刻石、汉代俗体、通儒所用形体等。
《说文解字》中说解的体例,非常复杂,简要介绍如下①:
(1) 引用古文 a解说中引用的文字,除注明是古文的外,凡是引用经书、先秦典籍的文字也都是古文。如:“《夏书》玭[pin贫]从虫、宾”,蠙是玭的古文;“墨翟书义从弗”,墨翟书指《墨子》。b凡是说“古文或以为某”,是说古文借此字作某字,如:解说��字:“古文或以为艸字”,古文借��字作艸字。c凡说“古文某如此”,是说知道古文是某一个,但这个字不能用作解释形体。如羌字下面有一字,“古文羌如此。”d凡说“或曰”,是古文的另一种说法。如解释䞈字:“或曰此古货字。”e凡说“从古文之象”或“象古文之形”,是说小篆和古文的形体差不多,但已稍加整齐简化。如解释革字说:“象古文革之形”,革字是古文革()字的简化。如说“象古文某省”,是说小篆比古文形体简化得多。
(2) 引用籀文 有三种说法,一种是直称籀文,如旁字下面有雱字,说解:“籀文”。一种是称作大篆,如蒜篆下说解后有:“左文五十三,重二,大篆从。”另一种称作“史篇”,如奭字下说解:“此燕召公名,读若郝,史篇名丑。”
(3) 引用经书 有的是用来证释字形,如说解祝字:“祭主赞词者。从示,从人口。一曰从兑省,《易》曰:兑为口为巫。”有的用以证明字音,如说解䟏字:“动也。从走,乐声。读若《春秋传》曰:辅䟏。”还有的是用来证释字义,如瑱〔zhen振〕字的说解:“以玉充耳也。从玉,真声。《诗》曰:玉之瑱兮。”
(4) 引古语 引古语以证释今言,如茮〔jiao交〕字的说解:“茮,莍也。”
(5) 引方言 如雅字的说解:“楚鸟也。一名鸒〔yu玉〕,一名卑居。秦谓之雅。”
(6) 引俗语 引用俗语解释字义,如皇字的说解:“大也。从自。自,始也。……自读若鼻,今俗以始生子为鼻子。”
(7) 博采通人之说 通人指诸如孔子、韩非、司马相如、董仲舒、杜林、卫宏等人,书中引用了他们的某一说法,如用字的说解:“可施行也。从卜,从中。卫宏说。”
(8) 引秘书说 许慎说的秘书是指纬书而言,如瞋字下有��字,说解:“秘书瞋从戌。”说明秘书中瞋字形体和通行的小篆不同。
(9) 引秦刻石 秦刻石文是小篆的另一种写法,如攸字下列��字,说解:“秦刻石峄山文攸字如此。”
(10) 从某,某声 凡说“从某,某声”的,都是形声字,如江字:“从水,工声。”水是江字的形符,工是江字的声符。
(11) 象形,象某某之形 对于象形字,有的只说“象形”,如吕字的说解:“脊骨也。象形。”有的还对所象之形,加以解释,如山字的说解:“宣也。谓能宣散气生万物也,有石而高,象形。”如说“象某某之形”的,则是指事字。如亦字:“人之臂亦(腋)也。从大,象两亦之形。”
(12) 从某、从某;从某某 凡说“从某,从某”或“从某某”的,都是会意字,如敝字,“从㡀,从支”。凡说“从某”,是指被说解的字与某字的意义相同或相近。
(13) 从某省 凡说“从某省”,即被解说的字与某字,意义相同,形体的某一部分相同。如隶字的说解:“及也。从又,从(尾)省。又持者,从后及之也。”被解说的这类字,往往是会意字。
(14) 从某,某省声 凡说“某省声”,就是用某字的声,而不采其全形。如梓字:“从木,宰省声。”
(15) 从某,某亦声 凡说“从某,某亦声”,就是指出这个字既从某字形体以得义,又取其读音以象声。如姓字:“从女生,生亦声。”这类字一般都是会意兼形声字。
(16) 同意 凡说某与某“同意”的,是指两个字的形体的意义,有某些相似或相同之处。如工字的说解:“巧饰也。象人有规榘(同矩)也,与巫同意。”
(17) 读若、读同 许慎时没有反切法,《说文》中采用另外一个字给本字注音。如雀字的读音:“读与爵同”;��字的读音:“读若彻。”
(18) 一曰 一个字有两种不同解释,《说文》中用“一曰”标明第二种说法。如禋〔yin音〕字的说解:“絜祀也。一曰精意以享为禋。”
(19) 阙 表示阙疑的意思。如(叟)字的说解:“老也。从又灾,阙。”《说文》中对不能解释的文字的形音义,都用阙字标明。
(20) 或体 解说中凡是说“或从某”的,都是小篆的异体。如祀字下列禩字,说解:“祀或从異。”
《说文解字》的价值 《说文解字》是古代中国第一部真正的字典,它在我国语言文字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对我国近2000年来的语言文字学研究有深刻的影响。它是许慎在李斯《仓颉篇》等书的基础上,征引大量先秦诸子之说,博采汉代经学家、文字学家的研究成果,引用几十种方言,搜集了不少俗语常言,穷毕生之精力而编纂成的。书中反映了上古汉语词汇的基本面貌,集周秦两汉训诂之大成。《说文解字》“举一形以统众形”,“檃[yin隐]括有条例”,以偏旁分部法统摄全书;书中以小篆、籀文作为基本字形,“就形以说音义”,“剖析穷根源”(均见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卷十五),力求从形体上窥探各字的本义、考明各字的声音、推求各字意义的由来;它提出了较为系统的分析汉字的理论——六书,并运用这一理论,以丰富的古文字资料,对汉字的形音义作了较为全面的分析。许慎在编排上、释字上的创造已具备现代字典的特点,其科学性的体系,给后代字典的编纂以极大的影响。《说文解字》搜集秦小篆字体达9000多个,同时又收录了不少的古文字、籀文、奇字、秦刻石、汉代俗体、汉儒用的异体,对我们今天研究甲骨文、金文、简化字和汉字形体的演变提供了基础,它是保存古文字的功臣。如果没有《说文解字》,我们现在想读懂秦汉以前的古籍,想认识殷商时代的甲骨文、商周青铜铭文、籀文等古文字,就像过河没有舟楫桥梁,该是多么困难!前人给《说文解字》以极高的评价。颜之推说,许慎在学术上可与孔子并提;孙星衍说,《说文解字》的功绩不在禹下。
《说文解字》内容广博,“六艺群书之诂,皆讯其意。而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鸟兽、昆虫、杂物、奇怪、王制、礼仪、世间人事,莫不毕载”。(许冲《上〈说文〉表》)它不仅是文字学家的必读书,我们也可以从中了解先秦两汉的政治、制度、经济、自然和民情风俗。陆宗达说:“《说文》真称得上是汉代的百科全书。”①
由于时代的局限,《说文解字》也存在着一些缺点,特别是19世纪末叶以来古文字资料的大量发现,证明《说文解字》中有不少解说是错误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字形有误。《说文解字》从字形说明字的音义,但字形认错了,解说就有误差。有的是字义的解释不错,但字形搞错了;有的字形错了,字义的解释也跟着错了。
(2) 解说牵强附会。因许慎距造字的时代久远,没有见过甲骨文,商周铭文见得也不多,不能完全了解古人造字的本意。
(3) 把后起字当作本字,把假借义当作本义。
(4) 在释义上,有些是用敬天、信神、尊君、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解释词义。
此外,《说文解字》的部首是否都是基本形体?分部是否完全合理?在部首次序的编排、同部中字的排列次第、字的归类等问题上,都存在一些问题,使读者查检起来很困难,宋代徐铉说:“寻求一字,往往终卷。”(《说文解字篆韵谱》徐铉序)所以它的部首需要作些调整和改进。对《说文解字》部首进行改进最早的字典恐怕是撰于唐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的《开元文字音义》,分为320部;其次是作于唐开成二年(公元837年)的《五经文字》,分为160部;辽僧行均的《龙龛手鉴》①分242部,部首依平、上、去、入四声排列;金韩孝彦的《四声篇海》依笔画多少排列各部中字的先后。对《说文解字》部首进行重大改革的是明末梅膺祚的《字汇》,部首合并为214部,正文按子丑寅卯等地支分为12集,部首和各部收字按笔画多少顺序排列。
《说文解字》的研究 《说文解字》问世后,一直深受历代学者的重视,不断对它进行整理、修订、注释。仅丁福保《说文解字诂林》及《补遗》收录的研究《说文》的著作就有338种之多。在《说文》的长期流传中,转相抄写,讹误颇多。唐代书法家李阳冰首次刊定《说文》,分为30卷,修正笔法,“然颇排斥许氏,自为臆说。”(徐铉《进说文解字表》)所以多受后人指责。五代时南唐徐锴撰《说文解字系传》40卷,前30卷对《说文解字》作通释,基本上恢复《说文解字》原貌;后10卷有《祛[qu区]妄》一篇,驳斥李冰阳臆说。宋太宗时徐铉等人奉召重新校订《说文解字》,全面整理《说文》内容,纠正脱误,用唐代孙愐[mian湎]《唐韵》的反切标注字音,有些字条还增加了注释,题为“臣铉等曰”;新补19个见于《说文》释文而失收的字,补收许慎未收的字402个,加以解说,附在各部之后,称为“新附”字;把《说文解字》原15篇各分上下,共30卷。此本流传至今。称为“大徐本”,徐锴的《说文解字系传》称作“小徐本”。现在除了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卷及口部数字外,我们看到的只有“二徐本”及“二徐本”的校印翻刻各本。
注释《说文解字》的历代都很多,以清代的研究最盛,论著汗牛充栋。段玉裁、桂馥、朱骏声、王筠是清代说文四大家,其中又以段玉裁、朱骏声成就最大。段玉裁(公元1735—1815年),江苏金坛人,文字音韵学家、经学家,用近30年时间撰写成《说文解字注》15卷。段书对“二徐本”《说文解字》的文字做了细密审慎的核订。段注对许慎分编部首的原则、每部中文字排列、六书理论等作了分析阐发,实际上归纳揭示了许慎没有明确写出来的编撰体例,对读懂《说文》很有帮助,是初学《说文》者的入门必读书。段玉裁的注,引证各种字书、传注的训解等,对《说文》的解释作了较为详细的疏证,以补充许说,推求许说之所本,详考《说文》引文的出处。段注《说文》在每字下都标明该字在古韵中所属的韵部,用古韵来求古形、古义。段注对许书的缺点错误作了中肯的批评,而且有所创见。段注的成就是巨大的,他在文字学上的成就已超越了许慎。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虽然在学术上享有极崇高的地位,但也存在一些缺点与不足,最主要的是改字太多,其中难免会有武断之处,因此自段书刊行,匡谬订补者屡见不鲜。
桂馥(公元1736—1806年)山东曲阜人。他花了40余年功夫研究《说文》,撰写成《说文解字义证》50卷。他认为许慎的说解都是对的,他的书就是为许慎所谓的本义搜集古籍例证。卷一至卷四十八疏证《说文》正文,先引古书证明某字有某义(限于本义),举例证实增补许慎的说解。再分别解说许氏的原文,并订正二徐本讹误。书中的例证遍及经史子集,材料丰富,可与段书互为补充。
王筠(公元1784—1854年),山东安邱人。他认为《说文》全书是一个有机的整体,须从其体例入手,方能“明许君之奥旨”(《说文解字句读·序》),于是“条分缕析,为之疏通其意”,他于道光十七年(公元1837年),用200多天时间撰成《说文释例》20卷。前14卷阐明“六书”的定义,《说文》体例、文字的各种异体和孳乳形式、列字形式、双声音韵、脱讹字、衍文、改窜等。后六卷是《说文》的存疑问题以及个人的见解。此书主要对《说文》的体例加以整理阐发,但在字形、字义方面也有些独到见解。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王筠撰成《说文解字句读》,主要辨明句读,解说简明扼要,比较适宜初学《说文》者。
朱骏声(公元1788—1858年),江苏吴县人。一生从事写作,精于天文数学,擅长词章,他尤倾其心力于文字训诂之学。所著《说文通训定声》18卷,始撰于道光十三年(公元1833年),至道光二十八年(公元1848年)完成。全书分为三部分,一是“说文”,对许慎《说文》补充订正,以字形为主,说明字形与字义、字音的关系,讲解文字的本义;二是“通训”,专讲字义(词义)的引申和假借,赋于转注与假借不同于许书的新义;三是“定声”,把文字按古韵分类,以上古韵文的用韵证明古音。第二部分是全书精华所在。书中着重从文字的音义关系考察词义的会通,又引用大量的例证和古人训诂,全面地解释词义(包括本义、别义、引申义、假借义)。
近人丁福保把前人研究注释《说文》的专著和其他书中有关《说文》的资料,编成《说文解字诂林》;1932年又汇集了近代研究《说文》的著作编为《说文解字诂林补遗》,全书共计千余卷。此外1933年徐文镜编撰《古籀会编》一书,搜集了不少甲骨文、金文、篆文等古文字资料,可作为《说文》所引古文字研究的补录和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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